死不该死。连上海一班官绅们都当他明缺没有,暗中定有什么差委,所以至今犹很瞧他得起,应酬场中,都要请他,也当他是个红人儿一般。其实他只能蒙得了外面,怎瞒得过妻校所以我一辈子瞧他不上眼,家中哪有他的主意,我要怎样便怎样,他虽不肯替我请老娘,但这点事如何难得倒我,我有个要好姊妹,便是适才去的媚月阁,她有一个熟识稳婆,本领很大,我已托她明儿着人陪来见我,地方决计用楼下房间,那原不过一时之计,何须另借房子。”

  三小姐道:“只恐你家少爷不许,那岂不要多一场气恼么!”贾少奶笑道:“亏你想得出,少爷不许这句话,那又不须窝几天几夜的,至多一两日工夫,少爷吃了饭出去,往往要天亮时候才回家,没人告诉他,他怎能知道,这还是避他的话。倘使不避他,就对他说了,看他敢奈何我不成!”三小姐听了,晓得贾少奶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,顿觉安心不少。今天探知贾少奶起身了,她也急于过来,听听回话,不意被二姐闯上来,觌面遇见,又说是陪稳婆来的,怎教她不心中暗愧,她还以为媚月阁必已告诉二姐,所以被她一看,禁不住满面含羞,红潮晕颊,心虚的自有虚心表示,侦探捉贼,往往借重这一着。然而二姐并非侦探,也未曾疑着她一点,此时下去唤老娘。三小姐对贾少奶说:“让我房中避一避罢。”

  贾少奶笑道:“你怕难为情么?这却不能。必须你亲口同她对讲方行。”三小姐说声啐,当向房里一钻。二姐陪稳婆上来,见少了一个人,她倒并未在意,引王老娘到贾少奶面前,叫声:“少奶奶!”贾少奶没吩咐她坐,她已在适才三小姐坐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。贾少奶晓得做稳婆的,都是粗人,故也并不计较她没有规矩。正想同她说话时,那老娘倒先开口了,她说:“阿唷哙,少奶奶你生得好一头头发,像你这般好头发的,我眼见过只有黄公馆的大小姐一个,可惜她去年嫁了姑爷,今年分娩,请的老娘不合法,拖了两天一夜,后来想到请我,却已来不及了,就死在血盆上的。”二姐恐贾少奶听了动气,忙推推她,教她不要多说,老娘也自己想了出来,慌忙住口,话头已去大半。但贾少奶实未生气,因她未曾生产,很希望养一男半女,听人家分娩死了,她就想我将来若能分娩,倒死也甘心的了,所以极愿意听她下文,问她后来便怎样?老娘答道:“后来又活转来咧。”

  贾少奶大笑,连梳头的和二姐,也都笑将起来。贾少奶对老娘说:“我请你来有一件事同你商量,你打胎手段,想必很高的。”王老娘闻言,双手乱摇说:“打胎这件事,罪罪过过,我不能做的。从前有一家小姐撒了烂污,临出阁没法想了,请我打胎,许我二十块大洋,我都没肯。后来又加我四块钱,向我再三恳情,说实因出阁在即,性命交关,求我做做好事,我才答应的。只一根药线,就把她一个六个月的胎打了下来,还是男胎,人家望儿子的巴死巴活那巴得到,她们轻将子孙糟蹋,想来好不肉麻,故此好留的还是留着罢,何必要打脱呢!”贾少奶起初还当她不肯,听到后来,方知用的是生意经络,听她开口倒还不大,只二十四块钱,一想我不如先拿洋钱填饱她,教她不能再为推托,然后同她讲下文。因说:“他们出廿四块钱,我这里给你三十元,你看怎样呢?”

  王老娘的意思,不过想敲二十四块钱的竹杠,听她忽肯出三十块钱,真是睡梦中不曾想到的,一时倒反难为情答应起来,对着贾少奶,嗤嗤只顾发笑。贾少奶道:“现在你可是答应了?”王老娘道:“少奶奶的吩咐,我也没有什么答应不答应,倘使好留的还是留着,如其不好留。那就只得打咧。”贾少奶笑道:“你大约是痴的,人家好留的,自然要留。只为不好留,才请教你打呢。”王老娘笑道:“不瞒少奶奶说,我老太婆果然有点儿痴病,但不知这身子有几个月了?贾少奶道:“大约四五个月。”老娘道:“究竟四个月还是五个月?不是我老太婆多说话,喜欢唠唠叨叨,皆因打身子的药线,大有轻重,月份小的,药头轻些。月份大的,药头重些。就为这个缘故。”贾少奶道:“这句话不错,但我也不大仔细,请你等一等,我梳好了头,同你去看一看那人的肚皮便了。”

  二姐在旁边听她二人说话,方知果是打胎,倒被那老娘的媳妇一句戏言道着了。但犹有几分纳闷,这打胎不知究是何人,觉贾少奶和自家小姐一班女朋友中,并无不能出面生产之人。听贾少奶要陪老娘同去,自己便预备跟着去看看,故此坐在后面,不敢跑开。贾少奶晓得自己梳头还未撂鬓,颇有些工夫耽搁,深恐冷淡了他们,因唤二姐自己倒茶喝,不用客气。又说面汤台底下有瓜子罐头,你抓把给老娘吃呢。那老娘自己也不肯冷淡,看着贾少奶梳头,口中不住说长道短,又拿起贾少奶心爱的一柄黄杨细梳,说这柄木梳,真是精细极了,油头好足。贾少奶一想这老娘的一只手,何等肮脏,木梳被她捏过,如何再能上头。因道:“你爱这木梳,就送了你罢。”老娘听说连称谢谢,将木梳揣在怀中。又拿起一只篦栉,说:“这个篦栉索兴也赏给我老太婆通通几根花白头发罢。”

  贾少奶无奈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