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这几件都是罢不得的正经,没一件可以省得,因此把他的劝告,当作耳边风不作理会,吴四竟奈何她不得。这是他家中实情。至于吴四奶奶的外场面,谁不当她是一位富家的太太。便是她几个女朋友,交好如周七太太,也不知她内里这般损坏据,时常陪着她,同往漫游处打牌消遣。这天只吴四奶奶、周七太太二人在彼叉麻雀,还少两脚,七太太便拖漫游、天敏二人入局,叉的是一百元底么二,共打了八圈庄。因未出大牌,四奶奶赢了三十余元,余三家都输了。四奶奶便拿二十元作头,余下十多元一并赏了下人。天敏还和他第一次打牌,见她出手这般阔,心中暗暗吃惊。又看她一身妆束,已知她手中着实有钱,料比媚月阁还胜几倍。虽然年貌不如,但有了金钱,便可掩却百丑。

  常言黄金美人,可知黄金比美人尤高。因此他存心转吴四奶奶的念头。岂知吴四奶奶也因看中意天敏,有心在他面前装阔,一则是赢钱,二则为数有限,落得一介不取,教天敏说她一句慷慨。两个人都是有心,可惜当时做书的不在旁边,不然,只消向他两方面说明白了,也可免却他二人许多做作。当下天敏对周七太太道:“二位常在这里抹牌,照顾我们下人不少头钱,我们还得略尽地主之谊,今儿我意欲作个小东,请你二位到跑马厅一品香吃顿大菜,不知二位可肯赏光?”周七太太问吴四奶奶意思怎样?吴四奶奶笑说:“你去我自然也去了。”天敏大喜道:“如此我同老二先到一品香候你们了。”

  七太太答道可以。天敏遂拖着漫游先走,七太太因和四奶奶须揩面掠鬓,抹粉涂脂,故又耽搁了半点钟时候。讲到花粉等类,乃是男子堂子常备的材料,以便一班女嫖客应用,而且采办的都是极上品之货。周、吴两位,都修饰得香喷喷的出来。坐上马车,不多时已到跑马厅一品香门首。裘、王二人已等候多时,在洋台上见她们来了,既忙举手招呼。周、吴含笑上楼,在她二人未来时,漫游也劝天敏勾搭吴四奶奶,并告诉他,自己认得了周七太太,得她多少好处,只吃得几餐饭,就给了我八百块钱,这是你晓得的。近来又答应买一部包车给我,至多十天八天,就可以看我换新包车坐了。我看吴四奶奶的场面,也不在周七太太之下。据说她丈夫从前也是做官的,现在手中着实有几个造孽钱。不讲别的,就看她适才叉麻雀那般出手,已可知道。常言机会难逢,不可错过。”

  天敏听他说话,暗合己意,也就微笑不言。此时见她们来了,敢不竭诚招待。吴四奶奶落落大方,一个人在客位上坐了。周七太太和漫游并坐,天敏坐在主位,恰和四奶奶搭角。西崽送上菜单,天敏殷勤请四奶奶点菜。四奶奶问七太太吃什么?七太太笑说:“你内行些,就你代我点了罢,只消不用牛肉就是。”四奶奶道:“我也不吃牛肉的,我们俩吃一色的罢。”随即报了三个菜名,天敏写上,请她再添几样。四奶奶摇头道:“我不能再吃了,或者七太太还须多些。”七太太忙道:“我三样菜也够了,你自己再点罢。”天敏笑道:“不怕你们见笑,我们吃大菜,总得吃六七道。”说着,自己点了七道菜。漫游也写了六样。七太太笑他们都是饭袋,天敏笑道:“何止饭袋,还是酒囊呢。请问二位吃什么酒?弄两杯薄荷酒可好?”七太太摇头道:“冷天还吃薄荷酒,怕不把牙齿冻落了吗,我吃一杯口利沙罢。”四奶奶却要葡萄酒。天敏、漫游都是白兰地酒。酒来之后,又等一会,始送上汤来。本来吃大菜,等菜的时候实比吃菜的时候为多。漫游口中闲着,便唧唧哝哝和周七太太说话。天敏借着取笑他两人为由,笑向吴四奶奶道:“他们夫妻两个,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话,丢我二人冷清清的,不如你我二人,也随便讲讲话罢。”此话说得很低,漫游等都没听见,但四奶奶却听得很是真切,当时斜向天敏看了一眼,忽又低下头,卟哧一笑。天敏见此情形,焉肯放松,更逼紧一句道:“这是我一厢情愿的话,不知你奶奶可肯赏光,和我说一句话儿?”四奶奶闻言,举目对天敏望了一望,低声说:“你不想我大菜也吃你的了,难道还不肯和你说话吗!”天敏听了,好生得意,忙道:“如此好极了。请问奶奶的公馆,不是在北京路吗?”四奶奶道:“正是。”天敏又道:“府上老爷的大号,我从前曾听人说起,现在又忘了,不知奶奶可能告诉我是那两个字?”

  吴四奶奶知道这是天敏冒他的说话,因她在外间常欲冒充官太太,不肯轻将丈夫的名字告诉人,便在姊妹面前,可秘密处,也守着秘密,料天敏无从得知,便又笑了一笑道:“我也不知是哪两个字,隔几天再告诉你罢。”天敏知道自己的资格,还够不到问他丈夫名字,便不敢再问。恰巧第二道菜送来,将四人的说话一齐打断,吃完菜,漫游、七太太又复开讲。天敏也问四奶奶,几时可许我到你公馆中瞻仰瞻仰。四奶奶想了一想道:“那恐未便。因我们老爷不时到那里去的,他是官中人,最有颜面,见了你,恐有未便,还是我自己出来,横竖他不能管我”天敏道:“你出来最好。不过我那边人头太杂,讲话不免有旁人窃听,最好明儿仍到这里吃大菜,依旧是我作东,不知你可肯赏光?”四奶奶悄向七太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