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既下,宋使仁即往司令部领了弹药,摩拳擦掌,预备出发。黄昏后饱餐战饭,结束定当,到三更时分,会齐了第五营人马,衔枚疾走,直奔斜桥。路经西门,见新来的一班刘字军,架枪散布道旁,有半里余长,一式的灰色衣裤,军容壮盛,器械鲜明。刘司令立马佩刀,威风凛廪,远望去好似一座铁塔相仿。

  宋使仁见有这班人后应,胆量陡增,勇气百倍,率兵过了斜桥,走到徽州会馆相近,已入制造局防御地界。这天制造局中早已得了消息,知道南兵当夜必来攻局,故而望台上的探海灯,彻夜不息,四面探望。南兵未过斜桥,还因有房屋遮蔽,看不真切,此时愈行愈近,望台上照见一队黑压压的人马,疾奔来前,顿时发令开炮。使仁等只觉眼光被探海灯一耀,接连着便是轰天价一声炮响,呼的一声,弹子由头顶上飞了过去。他手下这班兵士,都是乞丐丛中的选手,听了炮声,都吓得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连使仁自己,平时勇猛盖世,视死如归的,也不禁心胆俱裂,忙令兵士快些卧地开枪还击。这地方去制造局还有数里,炮火虽然能及,来复枪弹之力,焉能射到,可怜南兵虚耗枪弹,往往如此。制造局中开了一炮之后,顿又寂然。他们却劈劈拍拍放了一阵乱枪,见局中没甚动静,仍下令前进。走不多路,又被探海灯光照见,再开一炮。南军又伏地还击,这样一炮一声,节节进攻,渐近北军战濠。使仁等还以为和初开炮时一样,没甚危险,卧地开了一排枪之后,正欲再进,战濠中伏的北兵,见他们已入火线,来复枪与机关枪一时并发。南军冷不防,受弹倒地的很多。使仁惊魂出窍,看同来的那班南兵,有些伏地还击,有些且战且退,有些弃刀拖枪,落荒而走。

  眼前流弹如雨,使仁见此情形,那里还有斗志,高叫一声:“众兵听者,炮火无情,你们要命的,快随我来啊!”这一声叫,虽杂在枪炮声中。但他所部的那班兵士,都听得非常真切,答应一声,便和星驰电掣水逝云卷一般,直往回路上奔去。望台上的探海灯光,也钉着他们脚跟而来。更可怪的是制造局中的大炮,在他们进攻的时候,仿佛缺乏子弹似的,隔半天才开一炮,此时见他们败退,便连一接二的打将过来,以致使仁等这班人,急急似丧家之犬,忙忙如漏网之鱼,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,拚命的跑了一阵,又到徽州会馆附近,炮火略希使仁检点人数,幸只失去三四个。但丢枪失帽的,倒有二十余人。彼此都跑得精疲力尽,只可沿壁脚坐下休息。但听得远处枪炮之声更密,知道别路进的兵,又在那里接战,吉凶未卜,心旌悬悬。又因自己带的兵,并未正式交锋,便逃走回来,深恐司令部说他临阵脱逃,有犯军律,便问兵士皮袋中还剩多少子弹?幸他这班兵一路开枪,子弹余存无几。使仁命他们一并抛弃在田河之内,以便查问时,说因军火不继,故而退兵的。

  众兵依言,将枪弹抛弃后,又坐了多时,看看天色将次破晓,正欲整队回部,忽闻远处喊声大起,遥见一队人马,飞奔而来。使仁吃惊不小,走至临近,才看出这班人都是南军装束,但已狼狈不堪,受伤的,拖泥带水的,不一而足。使仁截住几个,盘问之下,始知西路南兵,杀得大败而回。他们在先已攻近局门,因北兵机关枪抵抗猛烈,难以进取,又被黄浦中所泊兵船上探海灯耀住双眼,不参逼视。北军炮队跟着灯光开炮,因此南军损失了不少人马。后来他们军火用罄,北军又反守为攻,出兵袭击,他们不得不落茺逃走。有些爬河出险的,所以拖泥带水。现在十停中只剩得一二停人马,其余都不知去向。使仁闻言,深幸自己见机早退,没学他们的样,吃辛吃苦,仍落得一败涂地。

  当时带领他的大军,跟随在众败兵背后,一路退走。不意西门外为他们后应的那班刘字军,军容虽盛,但始终按兵未动。后来闻得南军败退的战报,更不敢深入重地,却严阵等候北军杀到西门,始与他决一死战。此时天色还未十分明亮,司令听得远处喊声震天,只当是北兵来了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立即传令儿郎们开枪,一排枪开过后,败兵中已倒了十余人,他们原是惊弓之鸟,顿又回头乱窜。还是使仁有主意,他一想西门外决无北军,昨夜曾见刘军在彼驻扎,大约因黑暗中误会之故,遂命众人不必奔跑,暂时席地坐待天色大明之后,重复上路。又将一方白洋布手巾,扎在枪头上,一路招展,以便那边军队辨识是自己人,不致开枪误击。岂知西门外这班勇猛盖世的刘字军,见一排枪将来兵打退,以为大功告成,守着穷寇莫追的古训,整齐队伍,高唱得胜歌,开回总司令部报功去了。使仁等经过西门时,已无一兵,惟有几个屈死的南军,还陈尸当路。附近居民,被流弹所伤的,不知凡几。还有一家开豆腐店的老夫妻两口,好端端睡在床上,被一个开花炮弹由窗口击入,在床顶上炸裂,男的腹中嵌进了手掌大的一片碎铁,立时身死。女的却寸肤未伤。门外看的人很多,使仁也无心及此,率兵进城,一路上败兵抛弃的枪械无数,使仁教那班失枪的兵士,各人随意拾了一杆,开回本部,自己一个人奔往总司令部探听消息。

  到得那边,始知东路民军,也已败绩。据他们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