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是本隔年通书,看他则甚?”

  琢渠道:“我因有个舍亲,在去年娶的媳妇,忘了他成亲日子,想在历本上翻翻哪一天是黄道吉日,便是那一天。谁知去年一年之间,从正月初一到八月半,共有一百三十八个黄道吉日,因此我又弄得不明白了。”振武大笑道:“你这人忒聪明咧。我们大后天便要动身,你预备得及么?”琢渠道:“莫说大后天,就是明天也预备得及。这位徐仁翁公事完了么?”徐仁沛答道:“现已办完,故欲赶紧北上复命。不然,就多耽搁些时,亦无妨碍。倘若琢翁来不及预备,小弟不妨先走。”琢渠忙道:“还是合伙同走罢。倘若四少爷多耽搁了,恐老太爷知道,又要生气。”仁沛道:“琢翁虑得不错,小弟就此告辞。”琢渠与振武送他走后,重回书房内坐下。振武低声向琢渠道:“现在我想同你商酌一件事。就是珠姐这孩子,服侍了我几个月工夫,却还没甚过失,我此时就要动身,势不能带她北上,想送她三百块钱,连同历来买给她的衣服首饰,打发她回去。你是原经手,就烦你知会她姊姊一声罢。”

  琢渠道:“这个四少爷何不成全了她,横竖四少爷北上之后,仍要南下的,不如筑一间小小金屋,将她藏起来,以备不时之需,有何不可。况且她姊姊又不要你身价,这一宗便宜货,我看四少爷落得受之。”振武笑道:“你这个人三句不离本行,只想占便宜。须知暂时虽然似乎便宜,日后未尝没有坏处。第一层,我自己已有一妻二妾,这一趟匆匆离京,出于意外,故而单身南下,下次便可携带小妾同来,有人服侍,不须再用珠姐。第二层,我到上海来,原是暂时游玩,不作久留之计。若有室家,反多窒碍。这趟虽然预备去去就来,但到京之后,或被别事绊住,就未必能如预料以后一年半载,三年五年,重来一次,亦未可知。珠姐年纪尚轻,何苦空挂我这个名儿,耽误她终身大事。说句笑话,她虽然还只小小年纪,也未必不解风情月意,住在上海这混账世界中,拈花惹草之辈,又这般多,我也犯不着贪这便宜货三字,弄一顶绿头巾戴,你道是不是?”

  琢渠笑道:“四少爷也虑得太周到了。既如此,我少停就对她姊姊说知,待我们动身这天,打发她回去不迟。此时已近三点钟,你那天发的请客票,不是写三点钟碰和,六点钟吃酒的吗,我们可以走咧,大约云生等已先在花袭人那里等了。”振武道:“就使你不说,我也预备要去。因我今天想带些钱,把他那里的账,开销清楚了,才动身。”琢渠道:“那个待回来到年底开销何妨。”振武道:“我方才已告诉你,此行能否就来,还未可一定,或者竟过了年再来,堂子中的账,过不得节关,一过节关,便不甚光辉。横竖迟早一般要开消的,银钱藏在身畔,又生不出小银钱,何必拖他这几个月呢!”琢渠点头称是。当下两个人换了衣服,同到西安坊花袭人家,询知还没有客来,振武便教袭人抄账,袭人吃了一惊说:“四少爷为何此时就要抄账,莫不是那天四少爷向我要一块丝巾,我不肯给你,所以你生气了吗?”琢渠抢口道:“被你猜着了,果然四少爷为着这件事生气,你快把那块丝巾拿出来罢。”

  袭人慌忙在钮扣上,解下那块丝巾,带笑说这点小事,四少爷何必动气,我本来和你取笑的。莫说你四少爷要我一块丝巾,就是要我……”说到这里,忽然止住琢渠笑着接口道:“就是四少爷要你这个人,你也很愿意的是不是?”袭人笑将起来,伸手要打琢渠。琢渠闪身躲开,一伸手就将那块丝巾,抢过来,向杯中一揣,笑说:“如今四少爷不生气咧,你放心便了。”振武笑道:“你上了他的当了。我何尝生什么气。我因大后天要动身进京,所以教你抄账,趁此时开销清楚,免得拖过年关,并无别样意思。可惜你很好一块丝巾,被贾老爷骗了去咧。”袭人听了,方才明白,便向琢渠不依,要他还丝巾。琢渠笑而不答,耸耸肩,口念美人之贻,贼忒嘻嘻的,走进后房去了。袭人无奈,骂了声促狭鬼,一面对振武道:“四少爷,这笔账何必急急开销,不如待下趟来时,一并付罢。”振武连说不必,教她拿出堂簿,好在过节以来,还没满二十天,连本夜的双台,只吃得八台酒,叫过十四个堂差。振武给了一张一百元钞票,说余多的赏给下人罢。袭人道声谢收了。振武不见琢渠,知他在后房中,连唤两声,不闻答应,只听得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,直达户外,暗说琢渠这色鬼,不知又在里头闹什么把戏了,自己蹑足走到后房,却见琢渠将袭人的跟局大姐阿怜,按倒在床上,用膝盖压住她双腿,呵着两手,向她胁肘里乱抓。阿怜触痒难忍,故而笑声不止。振武咳嗽一声,琢渠吃了一吓,立起身见了振武笑道:“原来是你,可把我吓坏了。”

  振武大声道:“你白昼调戏妇女,该当何罪!”琢渠答应:“罪该万死。”振武笑道:“你就死罢。”琢渠笑说:“死原不怕,不过舍不得阿怜姐罢了。”说着回头瞧阿怜,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,躺在床上对琢渠横白眼,骂他断命贾老爷,接眚贾老爷。琢渠又待嬲他,忽然外房间袭人高叫四少爷有客,两人疾忙奔到外面,看那来客,却是詹枢世、施励仁二公。他二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