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,候驾起,方退入直房。少刻,内官传旨:“如此天寒,皇太子讲书不倦,力学可嘉,着赐衣币羊酒,众讲官俱着赐宴。”众官谢恩,饮食毕而散。正是:

储圣临轩受学频,每从讲《易》见天心。

他年仁德齐尧舜,皆赖儒臣启沃深。

是日讲延散后,时已过正,众太监无事,才来直房里围炉饮酒,御寒休息。只见陈保默默无言,崔文升问道:“陈爷何事烦恼?叫小魏来唱曲解闷。”陈保道:“怎耐郭家那狗弟子孩儿,当面辱我,着实可恼!须寻个计策摆布他才好。”进忠在旁道:“要摆布他何难。”崔文升道:“你也有些见识,可设个计儿来。”进忠道:“只须启奏皇爷,说他当殿辱骂,故违祖制,无人臣礼。轻则斥逐,重则治罪。”

陈保道:“有理。有理,明日咱们去面奏。”旁边一个内侍道:“不可。”崔文升道:“怎么不可?”内侍道:“早间就有人奏过,皇爷对中宫娘娘说:”郭正域颇识大体,通权变,有宰相才。‘中宫娘娘道:“既有相才,何不就用他入阁?’皇爷说:”他是东宫的先生,就留与孩子们用罢,让他们君臣好一心。‘“陈保大惊道:”真有这话么?“内侍道:”孩子在中宫上早膳,亲听见的,怎敢说谎?“崔文升道:”他们一党俱是执固的,小爷既然喜他,皇爷又要用他,若大用了他,非我等之福也。“众人俱闷闷不乐。进忠道:”也不在乎一时,慢慢的寻他破绽也容易。“众人依旧欢喜道:”有理。“这就是他日害东林的祸基。后人有诗道:

矫矫名臣正气完,忠言直节镇朝端。

谁知恶党生奸计,冤惨人闻鼻也酸。

进忠终日同众人行乐,不觉光阴迅速,转眼风光又是一年。早已冬残春至,又是除夕。但见:

残腊收寒,三阳初转,已换年华。东皇律管,迤逦到皇家。处处笙歌鼎沸,会佳宴坐列仙娃。花丛里金嫩满[],兰麝烟斜。此景转堪评,深意祝寿山福海增加。

玉觥满泛,且自醉流霞。幸有屠苏美酒,银瓶浸几朵梅花。试看取,千闷爆竹,岁火交加。

是夕,众内官有家者都回私宅度岁,有事的都在宫中执役。惟有进忠独自无聊,思念母亲存亡未保,妻子生死若何,心中闷闷不乐,倒在炕上悲伤了一会,竟和衣睡去。猛听得有人唤道:“快起来看门!”睁开眼,却不见人,翻身又睡去了。少顷,忽又听得有人叫道:“魏监!这是甚么时候,你还睡么,还不快去救驾!”猛然惊醒,跳起身来,冒冒失失的走出门来,也不见一些动静,绝无人影。定了定神,带上门去伙房里讨茶吃。

刚走下台基,只听得宫门外乒乓劈扑之声,忙出来看时,只见一条彪形大汉,手持一条粗棍乱打进来。进忠吃了一惊,要去拦阻他时,无奈手无器械,慌得倒退入来。那汉子随后打来,进忠忙奔到仪杖架上,拿了一把钺斧,上前挡住。那汉子一棍打来,把手中钺斧就如折葱一般打做两三截,手都震得疼,只得忙往殿上跑。

那汉子也打到殿上来。进忠慌了,忙提到迎面挡众来打他,虽没有打得着他,却也拦住那汉子的脚步。退了两步,复又打上来。进忠没处躲藏,那汉子早又打到身边,急忙里无处躲,只得提起一把交椅来抵他。那汉子的棍重,一棍来把椅子打得粉碎,却是铜钉钉住了棍,急切难开。

二人你扯我拉,不肯放松。那汉子力大,进忠见势头不好,就连交椅用力一推,把那汉子推了一交,倒在地下。进忠正要去夺他的棍,那汉子早已跳起身来。正在危急之际,外面来了四五个火者,拿着棍棒迎上来。那汉子便转身迎敌。进忠忙抽身下殿,到班房里。进忠便拿那棍子来,见众人渐渐抵敌不住,便大叫道:“你们快去传人,等我来拿此贼!”挺着棍迎上来。这一场好斗,但见:

两条龙竞宝,一对虎争餐。两条龙竞宝,万千鳞甲总施张;一对虎争餐,无数爪牙多快利。两条龙竞宝,翻翻覆覆,水晶宫击碎珊瑚;一对虎争餐,往往来来,摩天岭惊伤[]豹。两条龙竞宝,为云作雨助威灵;一对虎争餐,撼树摇林施猛烈。

龙战败血见玄黄,虎争伤精凝弹石。龙争虎斗难分解,竞宝争餐两不降。

二人战了多时,进忠原不会棍,况那汉子拼死的打来,他一人怎么抵敌得住?

正是圣天子百灵暗护。二人又斗了一会,渐渐进忠又招架不住了。忽听得外面喊声大起,锦衣卫官校领着百余人,手持兵器拥进宫来。那汉子见了,手慌脚乱,棍法也乱了,被进忠偷空一棍,打倒在地。众校尉上前按住,捆起,押至午门外候旨。

旨下,着法司严讯。

太子也十分危惧,即过乾清宫问安。阖宫人役俱带着愁帽子,恐圣怒难测。纵然恩宽,监门人役少不得要问罪。傍晚,小爷回来下辇,众人见天颜和悦,王安唤随身的小黄门来问。黄门道:“皇爷震怒,问‘监门的在何处?却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