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去补状,连夜做成本章,次日差人背本进京。一面点了四十名快手、二百名兵,将黄同知宅子围得铁桶相似,候旨发落。正是:

忍字心头一把刀,为人切勿逞英豪。

试看今日黄公子,万贯家私似燎毛。

黄公子只因一时不忍,至有身家性命之祸。少年人血气之勇,可不忍乎!均州知州遂将此事申闻抚按,黄同知也着人到抚院里辩状。抚院上本辩理,总是留中不发。偏他的符水灵,本上去就准了,不到一个月,旨下,批道:“黄才擅开金矿,刨挖禁地,着程士宏严行拿问,籍没定罪。”程中书一接了旨,便又添些快手、兵丁,把黄同知父子拿来收禁,把家财抄没入官。田地房产仰均州变价,侵占的田地准人告覆。将妇女们尽行逐出。那些兵丁乘势将妇子的衣服剥去。赤条条的东躲西藏,没处安身,都躲到道士房内,只好便宜了道士受用。也是黄同知倚势害人,故有此报。黄同知父子苦打成招,问成死罪,候旨正法,也是天理昭彰。

忽一日,有个兵备道,姓冯名应京,江南泗州盱眙县人,两榜出身,仕至湖广参政,来上任,到省见抚院,回来正从武当山过,观看景致。忽听得隐隐哭声,便叫住轿,着家人去查。家人访到一间草房里,那蓠荆门推开,只见两个年老妇人坐着绩麻。家人问道:“你家甚么人哭?”老妇人道:“没有。”家人道:“明明听见你家有哭声,怎么说没有?我们是本处兵备道冯大老爷差来问的。”那老妇人还推没有。只见一个少年妇人,蓬头垢面,身无完衣,从屋里哭着跑出来道:“冯大老爷在那里哩?”家人道:“在门外轿子里哩。”那妇人便高声大叫道:“青天大老爷,救命!冤枉!”直喊到轿前跪下。冯老爷问道:“你有甚么冤枉?好好说,不要怕。”那妇人哭诉道:“小妇人是本处黄同知的媳妇,被钦差程中书害了全家。”将前情细诉一遍。冯公听了,毛发上指,道:“青上白日之下,岂可容此魑魅横行?”遂叫拿两乘小轿,将妇人并老婆子带一个去。回了衙门,差人问到他亲戚家中安插,叫他补状子来。冯公袖子呈子,上院见抚院,禀道:“本道昨过武当山下,有妇人称冤,系黄乡宦的媳妇,被钦差程士宏无端陷害,全家冤惨已极。原呈在此,求大人斧断。”抚院道:“本院无法处他。”“本道却有一法可以治之,俟行过方敢禀闻。”抚院道:“听凭贵道处治得他甚好。”

冯公辞了回来,到衙门内取了十数面白牌,朱笔写道:“钦差程士宏,凌雪有司,诈害商民,罪恶已极,难以枚举,今又无辜陷害乡官黄氏满门,惨冤尤甚。本道不能使光天化日之下,容此魑魅横行。凡尔商民,可于某日齐赴道辕,伺候本道驱逐。特示。”白牌一出,便有万把人齐赴道前。冯公道:“尔等且散,不可惊动他。本道已访得他于某日船到汉口,尔等可各备木棍一条,切不可带寸铁。有船者上船,无船者岸上伺候。俟本道拜会他,尔等只看白旗为号,白旗一招,炮声一响,便一齐动手,将他人船货物都打下水去。切不可乘机掳抢,亦不可伤他们性命,只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。”传谕毕,众人散了。

再说程中书扬扬得意,自均州而来,渐抵汉口,五六号座船,吹吹打打,鼓乐喧天。到了汉口,随役禀道:“兵备道冯大老爷来拜。”程中书出舱相迎,挽往船,冯公下船相见。程公道:“老先生荣任少贺。”叙了一会闲话,茶毕起身。程公送上岸,才回到舱,忽听得一声炮响,岸上一面白旗一展,只见江上无数小船望大船边蜂拥而来,岸也也挤满了人。大船上只疑是强盗船,正呼岸上救护,忽又听得一声炮响,岸上江中一齐动手,把五六号大船登时打成齑粉,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,馀下人听其随波逐流而去。正是:

昔日咆哮为路虎,今朝沉溺作游魂。

毕竟不知程中书并手下人性命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梼杌闲评 第九回 魏云卿金牌认叔侄 倪文焕税监拜门生

诗曰:

逝水滔滔日夜流,堪嗟世事水中沤。

散而忽聚浑无定,绝处逢生亦有由。

但养知能存正气,莫图侥幸动邪谋。

礼门义路儒家事,齐治须从身内修。

话说众商民将程中书座船打碎,从人并金银礼物俱付东流,只把程中书捆了送上岸来。冯公道:“放了,取衣服与他穿。”已先着人将船上敕印并他随身行李取来,用暖轿把他抬到公馆内安插,命地方官供给。发放众人散去,会同两司来见抚院。抚院已先有人报知,骇然。各人见过礼,抚院道:“贵道鼓大勇以救商民,固为盛举,但如君命何?”冯公道:“本道为民司牧,岂可任虎狼吞噬?心切耻之。今日之举,已置死生于度外,只求大人据实参奏。”众官相议道:“如今只好说程士宏暴虐商民,以致激变,冯参政救护不及。”冯公道:“始而不能御虎狼以安百姓,既又饰浮词以欺君,罪不胜诛。只求大人据实直奏,虽粉骨碎身亦所不辞。”抚院只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