刻好说话了。”一条心总想着他,直等到傍午,也不见回来,想道:“大约是留他吃酒饭哩!”又等了半日,渐渐天晚,也不见回来,又想道:“我昨日担搁了许多工夫,回来也只午后,他是熟路,怎么此刻还不见来?定是在路上贪顽了。”自己坐在店门前,等到日落,才远远望见辰生独自跑回。一娘迎到檐前,问道:“你怎么去这一日才来?可曾寻到他?怎么不同他来?”进忠喘了一会气,才说道:“鬼也没得一个。”一娘道:“怎么说?”进忠道:“我到他门前,见门关着,我不好敲,直等到小中,才有人开门。我正要问他,他又出动了,又等了半日才回来。又要问他,他又同人说着话进去了,我只得坐在门栏上。半日才见昨日那人家来问我:”可曾见他?‘我说:“没有’。那人道:”等我叫他出来。‘那人进去,叫出个髡头小孩子来,才好十七八岁,问道:“那个寻我?’我说:”寻魏云卿的。‘那小人道:“没有’。竟关上门进去了。那人后又出来问道:”可是他?‘我说:“不是魏云卿。’那人道:”这一带班里总没有个魏云卿,想是在别的班里。‘我说’不认得。‘那人道:“我同你走走去。’将一条巷子都走遍了,也没得。那人道:”五十班苏、浙腔都没有,想是去了。前门上还有几班,你再去寻寻看。“那人就去了,我也来了。”一娘听见不是,正是:

眉头搭上三横锁,心内频流万斛愁。

不觉眼中垂泪,心里想道:“我受了千辛万苦,死中得活,也只为这冤家,谁知今日又成画饼!”连晚饭也不吃,就和衣睡了。一夜忧苦自不必说。

次早起来,只得又叫进忠到孝顺胡同去访问,并无消息。住在店内,逢着吴下人便问,也无一人知道。又想道:“他莫不是上了前程,在那个衙门里?”又央人到各衙门里访,也无踪迹。又住了些时,客店里人杂,进忠便搭上了一班人,抓色子,斗纸牌。一娘着了忙,把他手上金牌子解下来。后来便整几夜不归。一娘说说他,他便乱嚷乱跳。一日回来,反向娘要钱买酒吃,一娘回他没钱,他竟将一娘的新花绸裙子拿着就走,又几夜不归。一娘气得要死。正值京中米粮贵,又无进入,正是坐吃山空,不上半年,盘费都完了。思量要回客家去,又怕人情世态,当日苦留不住,今日穷了又来,恐人恶嫌。进忠也恋着那班人顽耍,反说道:“当日谁叫你来的?如今又带着鬼脸子去求人。”母子们又吵闹了一场。渐渐衣服当尽,看看交冬,天气冷得早,衣食无措,一娘只得重整旧业,买了个提琴沿街卖唱。走了几日,觅不到三五十文钱,连房钱也不够。一则脚小难行,二则京中灰大,一脚下去,连鞋帮都陷下去了,提起来时,鞋又吊了,一日走不上几家,故无多钱。回到下处,坐着烦恼,店家道:“走唱最难觅钱,如今御河桥下新开了个酒馆,十分齐整,你不如到那里赶座儿,还多得些钱。”

次早,一娘走进城来,竟往御河桥来,迎着北风,好生寒冷。不一时望见一所酒楼,只见:

湘帘映日,小阁临流。一条青旆招摇,几处纱窗掩映。门迎禁院,时间仙乐泠泠;轩傍宫墙,每见香花馥馥。金水河,牙墙锦缆,时时知味停舟;长安街,公子王孙,日日闻香下马。只少神仙留玉,果然卿相解金貂。

一娘进店来,先对店主道了个万福,道:“爷,我是个南边人,略知清曲,敢造宝店,胡乱伏事贵客,望爷抬举。”店家见他生得标致,先引得动人,便说道:“且请坐,还没有客来哩。”一娘坐下。店家道:“大嫂寓在那里?”一娘道:“前门陆家饭店。”店家道:“共有几口?”一娘道:“只有一个小孩子。”店家道:“这也容易养活。”一娘道:“全仗爷抬举作成。”店家道:“一路风吹坏了,小二拿壶暖酒与大嫂烫寒。”店家收拾了四个碟儿,小二拿上酒来,店家走来陪他。

一娘奉过店家酒,拿起提琴来,唱了一套北曲,店家称赞不已,连走堂的、烧火的都挤来听,齐声喝采。店家喜他招揽得人来,就管待了中饭。到晚,吃了晚饭,又吃了壶热酒,才回寓所,一日也有二三钱三五钱不等,甚是得济。

一日回来,进忠已四五日不归,到黄昏时,吃得大醉而来。一娘也不理他,只到次日天明,才说他道:“你终日跟那起人做一处,必做不出好事来。这禁城内比不得石林庄,若弄出事来,你就是死了。不如跟我到馆内代他走走堂,每日好酒好食,还可寻钱贴用。”进忠道:“没得舍脸。”说着跑出去了。一娘气了一会,才到酒馆中来。唱了半日,到东边一个小阁里来,见有两个人在那里对饮,上手是个清秀小官,对坐的那个人,头戴密绒京帽,身穿元色潞绸直身,生得肥伟长大,见了一娘,上一眼下一眼目不转睛的看他。那小官扯一娘坐下吃了几杯,一娘起身走到对席上唱,那人犹自看着他。又唱过一遍,钱都收了,重到阁子上,见那两个人已去了。一娘走出来,见那二人还伏在柜上与店家说话。一娘站在旁边伺候,只听得店家道:“晓得!领命!”二人拱拱手去了,竟没有把钱与一娘。店家点头,唤一娘到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