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甫清查户工二部钱粮,竟坐大堂,勒司官行属员礼。当日奉差原说要节省,反又逼追二部起造衙门,买了一座房子,用银三千余两。及兴工时,又嫌窄小,又强买了晋宁公主赐宅起造。边上钱粮已布满私人经理,却又要逼去霍司马,移本兵与崔呈秀。便差人绕霍维华的宅子,缉访他的过犯,又差人到部里查他的错误。无如他历任未久,居官清正,无过犯处。又要拿他的家人长班来罗织成狱。大亏辅臣暗通信与霍公,才上本乞休,遂就本立褫夺了。只是这时候正是:

龙驭将升鼎欲成,大臣忧国尽心惊。

谁知一拂权奸意,未许攀髯泪雨倾。

八月十六日皇上大渐,忠贤与李永贞等计议,要学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。永贞道:“皇上宾天时,只叫客巴巴在里面哄住众妃嫔,让问安的依旧问安,进膳的仍旧进膳,进药的还进药,外面百官问安,爷只随口答应,且按住了缓缓行事,再学王莽的故事,且捧了孺子先摄了位,且看众心可服,若服,便可即真。”一夕话把个忠贤一片要做皇帝的热肠,说得收煞不住,只思量要居摄。见百官俱在乾清宫外问安,便着人请几位中堂过来,要探他们的口气。说道:“如今皇上时时昏睡不醒,那里还能亲理机务?若寻常纠劾升迁,也都有例,不甚要紧,只是辽阳兵屡戒严,宁锦又不宁静,延绥套虏又不时骚动,这都是要紧的军务,何可缓延?这怎么处?

须要请皇后垂帘摄政方好。“众宰辅道:”皇后摄政,虽汉、唐、宋俱有,我朝从无此例,且祖训有禁。“忠贤道:”不然,列位先生帮咱暂理如何?“他料得这班宰臣平日都是依惯了他的,自然不敢违拗。殊不知这些大臣,平日小事可以俯从,不与他立异,至于在事,怎肯听令?岂不知居摄乃篡字之先声,他们怎肯容他?诸臣闻言,大是骇然。此时都正欲发言,只见施相公道:”若要居摄,景泰时却也有例,当是亲王摄政,老先生以异姓为之,恐难服天下之心,且把以前为国的忠心都泯灭了。“忠贤听了,不觉满面通红,怫然道:”施先生!咱待你们浙人也还不薄,怎么这件事儿就不肯俯从?“竟入禁中去了。

众辅臣见他词色不善,都各俱揭问安,就请新主入宫视疾。崔呈秀见阁臣不从,众官纷纷议论,料事难成,恐惹灭族之祸,也不敢入内。忠贤在里面,不过与客氏二人,那妇人家那里计较出个甚么来?只有与李永贞、刘若愚、李朝钦这几人计较。

若愚道:“施蛮子爷平日抬举他,他今日就执拗起来。如今先处了他,竟传旨着爷暂理,看他们有甚法儿?”永贞道:“不可,此事非同儿戏,倘爷临朝,百官不到,岂不扫兴?那些人自也有些计较,或向禁中拥出信王来,莫像当日南城的故事,岂不身家难保?”众人议论不定。只弄得魏忠贤想起做皇帝来,便心热一回,又想自己身骑虎背上,外边百官不服,怕事不成反惹大祸,又焦燥一回,客巴巴传出信来,说皇上不时发昏,又慌张一回,好似触藩羝羊,热锅上的蚂蚁一般,终日里胡思乱想,茶饭俱减,走投无路,不知如何是好。

及到二十二日酉刻,龙驭已上升了,正是:五云深拥六龙车,泪洒宫娥湿降纱。

日落西陵山色里,令人愁咏后庭花。

此时按不住,不免哀动六宫。外面文武各官也都知道,工部议发梓宫及殡殓之物,礼部查举哀即位的仪注,户部打点协济的银两,辅臣拟作遗诏。天未明时,已都齐集隆道阁前。忠贤还不肯息念,又叫人出来寻崔呈秀。各官中有正直的道:“这又不是崔家的事,怎么独寻他?”有那诙谐的道:“老子叫儿子,怎敢不去?”

一连寻了几次。忠贤还想要出袖中禅诏,行自己的奸媒,并要学史弥远立宋理宗、召沂靖王之子,妄思援立之事。又思预定赦书条款,还要加恩客、魏。又要把三案中废锢之臣,不与开释,追比者不准原免,只等崔呈秀进来参决,那呈秀的脚步儿也要慢慢的往里走,无奈众官齐声道:“今日龙驭宾天,天无君,以德以分,惟有迎立信王,没甚私议。有话须出来当众人说,不是一个崔家独说得妥的。”

小内侍见众人的话来得不好,便转内去了。呈秀羞惭满面,便不好进去。阁臣施凤来等,国戚张维贤等,九卿周应秋等,率领各衙门俱具笺于信王蕴邸劝进,一面斟酌遗诏。礼部进以弟继兄的仪注,令钦天监择日登极,不由忠贤做主。忠贤见事不谐,便也捱身劝进,冒定策之功,以图后举。正是:

高皇百战定河关,圣圣相关累叶还。

堪笑奸雄生妄念,可知一旦释冰山。

忠贤自恃心腹布置已定,那些小人先便来奉承他道:“做皇帝的日子近了。”

有的称他为“九千岁”,有的称他为“九千九百九十九岁”,岂不可笑?他就居然认做皇帝在他荷包里了。不期居摄之事不成,在大行皇帝丧次,对着那些妃嫔,一个个哭哭啼啼,好没兴趣,坐下来垂头丧气。李永贞等一班人便来开解道:“爷莫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