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是百花里袁宝仙,沈为谦是普天庆里沈桂云。大家入席,张宝琴最先来了,顾媚香央他吹笛子,唱了一枝“天波云间”。王梦笙叫好,再四央求他又唱了一枝“携手向花间”。然后,媚香接过笛子吹着,宝琴唱了一枝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。”各人叫的局也陆续到,看杨燕卿走了进来,管通甫就说道:“满牀,我来了,昨天同屠大人扎了几转?”杨燕卿在管通甫身上打了下说:“饭桶,你再要混说。”杨燕卿先在屠桂山身边坐着,那毕韵花、祝长康都叫过他,杨燕卿向着毕韵花道:“你好,叫也不来叫叫。”毕韵花道:“我晓得屠大人叫了你,见面再转不是一样。”杨燕卿道:“叫你掉脾。”
  又问祝长康可要转局,祝长康也只得答应,管通甫道:“这遭不是满牀找,竟是满台找了。”杨燕卿被他说急了,拿了一个海棠果正在砸过来,忽见阿银喊道:“行大人朋友来。”任天然抬头一看,只见进来了两位气宇轩昂的客人。一位认得的是曹六洲,那位却不认得,任天然说道:“有趣有趣,六翁几时到的?”席上的人也差不多都同他认识。江志游说道:“大错先生来了,又有几天热闹呢。”袁子仁、管通甫又同那位招呼道:“琴翁是同错翁一起从湖南来的么?”那人道:“正是。”任天然又赶紧向那位招呼,一面叫添两个座儿,好在是三张桌子拼的,也还不挤。
  原来,任天然不认得的这位,就是前回管通甫问范星圃的那位郑琴舫。他是苏州人,浙江候补同知,因丁艰去找他表弟范星圃,现在服满回剩那位曹六洲名铸又号错庵,是常州北榜举人。他真是名高四海,当道争迎。但是性情刚直,不合时宜,到处弄到不欢而散。他也是厉尚书的门下,厉尚书因他就了熙帅的职替他饯行,也还有几位同门在坐。厉尚书规劝他总要敛才就范,不可一味任性,说了许多的大道理,他实在有些受不得,当下说道:“老师教训的话,门生都懂得了,若要照这样的法子,以为杯蜷,宁蹈东海而死。老师做官做人的道理,门生却不甚佩服。就以笔墨而论,老师做试官,会中了门生,门生若做了试官,是断不会中老师的。”气的这厉尚书胡须直竖,从此鸣鼓而攻,屏诸门墙之外。在熙帅那里处的总算最好,然而,有一回熙帅保举人才,他先没有看见稿子,等稿子发了,他才晓得,他说里头有一个是不应保而保,还有一个是应保而不保的,就同熙帅大闹,闹到熙帅把折子追回来改了才算。又在梁培帅幕中大不以范星圃为然。同任天然两次做同事,却还要好,常同梁培帅议论人才。梁培帅说任天然不过是个诚慎之人,范星圃才是个救时之彦。他说:“任天然还有点真性情,范星圃纯是客气,这人得了意,甚么事都可以做的。”梁培帅又问道:“我呢?”他道:“可以算得一个厅臣。”梁培帅道:“你说我怎么厅呢?”他道:“有爱才意而无知人之识,怎么不算厅?”梁培帅也要算宽宏大度的人了,听了这话,也就很有些不高兴。还有一位陕甘总督,卑礼厚币把他请了去。这位总督自命是一代名臣,不在曾胡左李这下,同他闲谈起来,要他点题,他却替他点了“无赖”两个字的微号,那位制台也只得干笑了一笑,自然也是席不保暖。当时,还有两位称为朝廷柱石,士民、山斗、豪杰之士,大半乐为奔走。他说,一位是专收赝品新的名人书画,一位是专收制造不精的洋货。又到了江南,看了魏琢人,说他是个少正卯,我若秉政,当先诛此。
  后来因为从那不必讲究经学的议论,几乎闹到驱逐查办。到了湖南,他说那位抚台是个椽吏之才,也不足与为。却很赏识湖南的堂子,说那一省的官场人物,还不及这几家堂子里的姑娘,就在那里卖文弄字,买笑进欢,倒很勾留了几时,才同郑琴舫结伴下来,一到就去找管通甫,晓得在这里,所以跑来闯席,大家问他这回叫谁,他说:“我有好多时不来上海,听说现在有个出名的满牀找,我却想与他比比手段,我就叫他罢。”大家笑着指着杨燕卿道:“这不就是。”杨燕卿倒也弄的有些不好意思,曹错庵道:“这是哪位的相好?我可要割靴靿子了,不要见气。”达怡轩道:“他的相好台面上就有三位,若要动起气来,恐怕错翁要吃亏呢!”管通甫道:“他是打死过洋兵的,哪怕他们,三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,或者满牀找还可以制他。”这时候杨燕卿正坐在祝长康身边,祝长康就把他的荳蔻盒子,双手送到曹错庵的面前。杨燕卿跟着过来,叫了声曹大人,曹错庵道:“你不用叫曹大人,你就叫我曹大错就是了,我是闻名特为相访的,明儿我来吃酒,吃了酒可就要同你比试比试行不行?”这杨燕卿却也羞的说不出口,说道:“这人真少有见的。”曹大错道:“不是这么说,你答应呢就算数,不答应就不必坐过来。”这杨燕卿只得红着脸道:“依你可好。”
  大家哄堂一笑。任天然道:“错庵,你怎么现在竟叫大错了?”
  曹错庵道:“我本来早已就错,现在愈错愈大,所以,竟自封大错。”郑琴舫没有人,媚香的娘荐了楼下的花文琴,叫上来一看,倒也很柔媚,大家闹到十一点钟方散。王梦笙已先回去。这天呢,顾媚香也想留又不好意思留,任天然也想住又不好意思住,后来还是各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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