叩头。
  钦差到了此时,方把以前的疑团打破,便道:“你肯于吐露真情,这便好了,虽说是罪有应得,但你父亲已经亡故,你那时年纪又小,我自然是要开脱的。但不知你还有别的话没有?”牛儿道:“小人还有下情上禀。”钦差道:“既然如此,你就再行诉来。”牛儿道:“自从那和尚跟那屠户被杀在法场以后,我父亲便得了一种怔仲之症,饮食少进,夜间睡不着觉,以致精神恍惚,语言颠倒,虽说又勉强着活了几年,简直的就是受罪。到他临死的时候,把小人叫到跟前,吩咐道:我害了两条人命,这个罪孽,实在不小,这几年活着受罪,是你已经看见的了,你可一定记住了,以后无论怎样,千万不可作那亏心之事,这就是我临死嘱咐你的话,你须牢记在心,免得像我这样的后悔。当我父亲说这话时,脸的神情是异常痛楚,紧跟着就死了。足见我父亲,活着受罪,临死后悔,都是受了胡老爷的陷害。后来这几年工夫,小人想起此事,便觉得心似刀挖,假使当初要不受这种牵连,只怕我父亲还能多活几年也不见得。不瞒大人说,小人是又气又恨,很想着要替我父亲报一报这个冤仇。偏生那惯于害人的胡老爷,官儿越来越大。小人自问,不过是个卖豆腐的,实在惹不起他,因此只得忍了这口气。谁想皇天有眼,居然也有这么一天。所以小人宁愿担着罪名,也要把以往的情形,实话实说,一来遵照我父亲临终的言语,不再亏心。二来也赎一赎当初的错处。三来胡老爷要有应得之罪,也便报了冤仇。这就是小人发于肺腑的一片下情。不但要禀明大人,并且也叫胡老爷听了,好使他明白一切。”钦差听罢,点了一点头,命他暂且退后,跪在一旁,便看着胡得胜说道:“原来你于陷害和尚、屠户以外,还造下这么一层罪孽。此乃天理昭彰,报应不爽,叫你自己亲口举发出来。方才牛儿的供辞,你可曾都听见了么?试问除去认罪以外,尚有何说?”胡得胜叩说道:“大约他们几个人是彼此串通好了,一致要存心陷害的,为的是叫犯官无从分辩。像这般意外的冤屈,真乃从来罕见。只有求大人开恩作主,不要受了他们的蒙蔽。”
  钦差还不曾听完,便怒喝道:“至再至三,还想要赖到哪里去,谅你这般刁滑,不打如何肯招。左右何在?”钦差说到这里,那两旁伺候的差役,早不约而同的答应了一声。此时胡得胜忙着向上叩头道:“大人且慢,容犯官再说几句话。”钦差喝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?”胡得胜道:“犯官虽然打着这场屈官司,但是功名还不曾革掉,求大人恩施格外,免其动刑,况且这也是朝廷名器攸关,请大人详察。”
  钦差一听到末后两句,分明是说他还有功名在身,是不能够加刑的,不由得勃然大怒道:“像你这小小的前程,现在打着犯案的官司,当然是要注销的了,难道还用得着降旨革职么!况且本部堂,口衔天宪来此问案,慢讲你是个督标参将,不过微末的前程,满让就是提镇大员,我也是一样动得刑的。”
  钦差说到这里,便喝命左右,把他拉下堂去,先与我重责四十大板。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,听了钦差的吩咐,便暴雷也似的应了一声,立时像鹰拿雀一般,将胡得胜拖到堂下,但见按头的按头,按脚的按脚,掌刑的掌刑,数刑的数刑。霎时间,把四十大板打完,已是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。那时达空跟小吉祥儿、牛儿,跟看着仇人受刑,都是满心说不出来的痛快。再说胡得胜,一向作官,是养尊处优惯了,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,只被给打得断续呻吟,面色更变,哪里还能走得上路来。差役把他架上公堂。趴伏跪下。钦差问他有招没有?胡得胜哽咽着说道:“求大人开恩,犯官实在冤枉。”钦差此时因为坐堂的工夫太大了,自己亦觉着异常劳倦,便吩咐暂且退堂,下次再审。除胡得胜、李成、金宏监禁外,其余开释,听候传讯。
  这次钦差问案,早已轰动了南京城,一时街谈巷议,无人不说着此事,都道胡参将当初害人,如今事隔十余年,旧案重提,是非大白,足见报应昭彰,只争迟早。现在证据完备,众口一辞,看他还能赖到哪里去。此次钦差已经动刑,可见是胸有成竹了。常言讲得好,任你人心似铁,怎当得官法如炉,早晚少不得要自己吐露真供的。在众人说的这番话,未尝没有道理,谁知竟自然而不然,原来以后又过了几堂,每次胡得胜都受着刑讯,但他豁出皮肉受苦,一直咬定牙关,只说大人开恩,犯官冤枉,除此两句话外,并无别语。这是他早经想透了,知道一经招认,脑袋便保不住,刑罚固然难受,性命尤其要紧。讲不得,只好硬挺的了。不过其中,可还另有一个关系,就是胡得胜所受的,止于挨板子,并没有经过什么大刑,假如要照着审讯盗贼的办法,用种种严刑拷问时,或者他才肯于吐露真供,那可也是说不定的。不过有一层,钦差虽然见到这里,却不敢这样办。倘问钦差何以不敢呢?莫非说是怕胡得胜不成?殊不知这件案子,是朝廷特旨查办的,总要得了实供,专摺复奏,那才能够交代得下去。倘若问不出口供,便用种种酷刑,胡乱收拾一气,须知胡得胜并非江洋大盗,能够具着一身铜筋铁骨,倘他熬不住,来一个当堂毙命,试问钦差如何交旨?到了那时候,只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