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洪观察捏着一把汗,打开看时,果然不出所料,就为的是花牌楼命案那件事,札文中的措辞非常严厉。洪观察看罢,将札文放在一边,不由得叹了一口气,觉着这个保甲局总办,眼看就要坐得不牢。正当这心神不定、得失交攻的时候,忽然有个人蹑足潜踪走入签押房来,要在洪观察面前回话。这来的不是别人,正是花牌楼案子的原办守备胡得胜。洪观察见他到来,恰好触着自己的心事,不由冲口而出的说道:“你虽然办了这件案子来,但可惜问不出口供,那便如何是好?”胡得胜见总办这样说,也自猜料八九,但一时不敢冒昧,只是垂手侍立,应了一声是。洪观察又道:“你不明白吗?那一起案子,首县又详回来了,他也没有问出口供来。这个还不打紧,可是制军那里又来了札文了,他这样儿关心,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么?”洪观察说到这里,便把札文拿起,向胡得胜说道:“你不妨看看。”胡得胜口中答应着,便恭恭敬敬地,双手接了过来,打开仔细观看。那胡得胜原自粗通文义,也很能看得明白,当时看了以后,照旧放在桌上,便向洪观察说道:“看大师的札文,最好是把这一起案子立时就报解上去。”
  洪观察看了胡得胜一眼,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:“你说的倒这么轻松,问不出口供来,那怎么办哇?”胡得胜此时猛然心中一动,觉得有一个最好的办法,真乃两全其美。况且签押房里再没有第三个人,大可披肝沥胆的来说,不怕有什么泄漏。想到此处,便向前凑了一步,低声向洪观察回道:“沐恩平日受大伯栽培,不啻天高地厚,久想着肝脑涂地来补报,只可惜没有机会。如今眼前这宗案子,关系很为重要。沐恩出于肺腑,想着要说几句不知进退的话,但不知使得使不得?”洪观察听了,似乎有些高兴,便道:“你有话只管说罢,何必要这样吞吞吐吐呢?”胡得胜仍然低声说道:“据沐恩的愚见,大帅对于这件案子异常注重,大有迫不及待之势,倘再延宕,只怕于大人前程有碍。最好立时得了口供,大人便前去回话,就可免得发生什么意外。”
  洪观察听到这里,便道:“是哇,不过这个口供一时问不出来,又当怎样?”胡得胜道:“沐恩为补报大人起见,倒有个不辞劳怨的办法,只是有些不便出口。”洪观察一皱眉道:“你又来了,有什么话,只管照直说罢。”胡得胜道:“就是请大人把这件案子,委派沐恩去审问,准保当时就有口供,并不费事。”洪观察听了,翻了一翻眼皮,望着胡得胜道:“那还不是屈打成招么!这种办法,只怕是有点不妥罢。”胡得胜道:“大人明鉴,沐恩是此案的原办,要是自去审问,他们晓得无可狡辩,那时用不着动手,自然便能从实招认。”洪观察摇了一摇头道:“你说的虽然好听,只怕未必果能如此。再者,这是一件杀人的命案,问实了以后,少不得是要抵偿的,其中有无别情,你自己想一想,可要问心得去。”当然洪观察能说出这么几句话来,总算还有一些天理良心。好个胡得胜,晓得已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了,便放开胆量,单刀直入的说道:“沐恩有几句糊涂话,请大人不要见怪。从来衙门里办案,不知冤屈过多少人,只要不是有心陷害,自问没有什么过不去,这种事情只能叫作情屈命不屈。再者还有两句话说,只有错拿的,没有错放的。因为放了以后,便要另生枝节。现在这宗命案,大帅的公事是如此严急,哪里还有犹豫的工夫。慢说沐恩问心无愧,并不曾错拿了他们,就算其中情节有待推敲,然而当这迫不及待的时候,少不得也要拿他们先去搪一搪。莫非大人忘记了自己的前程,要去跳井救人么?”那胡得胜一来因为自己是洪观察的心腹,二来也看透了他得失心重,所以才敢这般侃侃陈辞。
  当时洪观察听了,半晌沉吟不语,后来方对胡得胜说道:“你的这番意思,固然不错,但是我的心里,总觉着有些不安似的。”胡得胜道:“事已燃眉,岂可姑息。况且这件事,自始至终皆由沐恩一手办理,将来纵有什么责成,都由沐恩担负,与你无干,这也算是我略尽寸心,得着补报大人的机会。曾记得书上有句话,是小不忍则乱大谋,就请大人当机立断罢。”
  再说那洪观察,本来患得患失的心太重了,他未尝不想着把这两个犯人前去救急,好搪塞大帅的公事,不过是怕案情反覆,难保不生出变故;又怕果有屈情,自己便伤了阴骘。有这两层顾忌,所以才闹得犹疑不决起来。如今见胡得胜实心拥护自己前程,把一切责任全都自行揽到身上去,不由得十分高兴,竟自觉着心安理得起来,便道:“你既如此勇于任事,我也未便拦阻于你,好好地办去就是了。”洪观察这么一吩咐不打紧,可怜这个冤狱,从此就构成了。当时虽然保住了功名,但是坏了心术,把人家的性命,无辜的给牺牲了。将来这件冤案尽扫云霾,重见天日,那时能逃得出公道去。
  再说胡得胜见洪观察已经允诺,不禁心中大喜。他并不怠慢,立时下去,便吩咐伺候一切。真乃一朝权在手,便把令来行。少时换了官服,居然升坐公位,站堂人役,分立两旁。他在保甲局内,享受这种排场,大约还是第一次呢。及至把犯人带到,朝上跪下,熙智偷眼观瞧,见上面居然高坐的正是死对头胡得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