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当然要痛恨和尚,倘若要是熙智主使的,他还有个不尽情倾吐的么。谁知蔡屠户听了这个话,竟白一言不发,他的两只眼睛恰似鹞鹰一般,向四下里乱找,要问他找的是什么,原来找的是和尚。及至看了半天,和尚踪迹不见,他这才昂起头来,眼望洪观察说道:“你所说的,全都是瞎话。老方丈是个好人,他决然不能亏心。你把他请上堂来,我们两个人见了面,彼此对说对讲。若果然从他口中说我杀了人,叫我偿命,那时我便情甘认罪,决不皱眉。要是把他藏起来,净凭你信口开河的,替他传话,告诉你说罢,压根儿我就不信。”
  洪观察一听,真乃恼不得,笑不得,从来公堂上,就不曾有他这般回话,但因为他是个浑人,也不去吹毛求疵,不过这一层窗户纸儿,已经被他戳破了,别瞧脑筋简单的人,见理却能见得透澈,居然能说出理直气壮的话来,不受这般诓哄之计。好在洪观察是个老吏,心思是灵的,口才是敏的。他见一计不成,早已又生二计,当下便转了口风,向着蔡屠户说道:“蔡源,你可要自己明白利害,要按照原案去办,和尚是个主谋,你不过是个帮凶,这出主意的,跟为人所使的,其中分别可就大了。不然,国家的法条上,何以要有主犯从犯之分呢。
  你要肯于实话实说,将来定案之时,你也不会得一个死罪。要按照你方才的供辞说,那是白昼行凶,抢劫犯人,便该得个目无国家、大逆不道的罪名,依着法条讲,就是斩立决。我不追问这个,叫你把原案供出来,此乃避重就轻,有心开脱于你。
  你就应当把心眼放明白些,可不要自寻死路。”谁知蔡屠户听了,不假思索的说道:“大人,这又是你的不是了。我的脾气,向来就不晓得什么叫利,什么叫害,只晓得不说屈心的话。你就告诉我,要说是由老和尚主使,叫我杀了人,那时便给我插花披红,赏我万两黄金,可也不能那么说,因为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回事,我能够屈首违心,胡造谣言吗?至于说到抢劫犯人,那实在是我办的,一点儿也不假。慢讲是斩立决的罪名,就算是凌迟处死,我也不能改口。死活算不了什么,就是不能说瞎话。再者,老和尚当初救过我的命,我要顺着你的口气,陷害于他,那简直是猪狗不如,还不如挨上一刀,趁早儿死了痛快呢。”
  当时洪观察坐在公座上,耳朵听着蔡屠户的话,眼睛看着蔡屠户的脸,觉得他侃侃陈辞,义形于色,真个是精诚达于面目,一些作伪的神气也没有,不禁心中想道:“这汉子确是直个爽人。或者此中果有冤屈,未必如胡得胜所言,也说不定。
  看来这件案子,还宜斟酌办理为是。”想到此处,便吩咐把蔡屠户押下去,即时退堂。


  第七章 构成冤狱

  说话洪观察退堂以后,便把胡得胜唤到面前,对他说道:“你办的那件案子,怕有不实不尽之处,方才我自己审问了一堂,那两个犯人,不但不肯招认,还要控诉于你,这却是怎么一回事?”胡得胜听罢,赶忙请了一个安,然后回道:“大人明鉴,这种杀人的案子,一经招认了,便没有活命,谁肯容容易易的便吐露真供呢?至于他们控告沐恩,不过是满心怀恨,要藉此泄忿罢了。像大人这般圣明,还有什么见不到的。”洪观察点点头,又沉吟一会,方才说道:“他们两个人要跟你当堂对质,我因为不曾问过你,觉得有些不放心,所以要先关照你一下子,然后再行定夺。”洪观察说到这里,是由公事讲到私话了,因为胡得胜在他手下当着红差使,算是一名心腹,才能格外垂青,如此看待。
  当时胡得胜听了这番温谕,忙着又请了一个大安,然后垂手说道:“大人的鸿沐,真乃天高地厚,不过说要当堂对质,沐恩问心无愧,那本没有什么不可以的。”洪观察听了,把眼看着胡得胜道:“果然是这样吗?那么我可就要把这件案子,发到首县里去审了。倘若用得着你时,可就要去当堂对质。”
  好个胡得胜,听了洪观察的交派,颜色不动的说道:“敬请大人钧裁,沐恩无不遵办。”洪观察点点头,挥手叫他退下。胡得胜便笑呵呵地走了。倘若要问他,何以不怕当堂对质,原来胡得胜是有老底儿在心里的,因为官官相护,本是中国相沿的老例,何况洪观察的官阶较大,更可作自己护符呢。这种案子发下去,简直就是一面儿的官司,首县要是懂人事的,决然不会传讯自己。满让就是传了去,只须咬定牙根,他又当把我怎样,敢说一根汗毛他也没有胆子动我的。再说首县既是官场的人物,自然明白官场的诀窍,他犯得上因为一个和尚,一个屠户,把原案推翻,跟保甲局的总办去作冤家吗?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出这么一个傻人来。胡得胜把这层层道理都已勘清,自然是成算在胸,有所恃而不恐了。
  再说第二天,果然便备了一角札文,将犯人跟赃证,发到首县去审。那位张云吉大令,见了这套公事,心里很不自在,暗自想道:“你既然获着犯人,只须自己审讯就是了。就算要拿身份,不屑躬亲其事,但是保甲局里也有承审委员,何必要发到我的衙门里来呢?莫非故意摆架子不成?我也不是专伺候你的,先搁一搁再说。”于是便把这件案子给稽压了三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