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一元作铜子一百八个,合钱一串零八十文。本省银元作铜子一百三个,合钱一串零三十文,不是已短了五十文吗?以英洋为本位,姑准搭本省银元二成或铜子二成。譬如说:上兑十吊钱,就拿十封铜子去,岂不彼此不吃亏?何奈法令森严,总算已邀了两成的恩典了,搭了银元就不准搭铜子了。然而要搭兑这两成,那就该死了。譬如:银元就有许多为难,疙瘩声音总是不会好的,不是太呼了便算是铜的了,盖上老大的一个印花,把银元都打的翘了,掷还来换一个上去,或是声音低了便算哑板了,也要盖印换来,不怕你不拿出英洋来。吃他盖了这么的一个硬印,打的翘了还好使吗?至于搭铜子上兑的情形也不用说了,即使搭上了,其实吃亏不到十倍决不要想搭得上去。所以漕柜上银元、铜子这两项只有找出、没有收进,这是不能说商人的弊端,实是官场中自己弄出来的坏处。以中国的币权操于外人之手。忍翁是高明不过的,我们二十二行省都是中国的版图,银钱原是流通之物,铜元银元上都铸着中国的国号,倒彼此不承认了,英洋上铸着几个外国字,倒着实信奉它,不知道我们中国人的心上存着那么的意思呀。无知的百姓倒也罢了,何足深责。可怪那一般做官的,受朝廷的恩典;领地方的责任;做百姓的表率,也是这么的胡闹,使得自己所造的铜元银元,猜其意思,直要抑勒得市面上不兴才高兴呢。到底想不出他们是何居心哇。”
  忍冰道:“这是我们家乡也要是这个样子的,不单是这儿呀。只怕二十二行省,没一处不是这个样儿的呢。然而其中有个道理,老哥没有身历其境,却不知细。须知州县官连忙这样的苛刻百姓,还且赔贴的不少呢。”那穿蓝缎袍的笑道:“忍翁是官场中人,自然说官场中的话了。可知二串四百文合银一两,匪唯没有耗费很有限哩,综而言之,做地方官也不过靠着这一笔是正项的进款罢了。要是我们中国的百姓好说话,肯吃亏,见了官长就仿佛见了蛇儿、虎儿、蜂儿、螫儿。这么的心胆也惊的破碎了,还敢多一个不字吗?要晓得铜元、银元明明是准其完粮纳税,有案可稽,有示谕可凭,叫没有高兴多说话罢了,所吃亏者不过那些小民,至于乡绅大户,包揽钱粮,个里也有好处的,肯多说一句话吗?乡绅不肯说了,小民敢说吗?我们这里有个顶坏的东西,却是个举人,就算绅士里头很漂亮的。曾经有个里正同他说过这个漕价,定的不通。何以外国洋钱倒值钱,本省银元贴了水还不肯收,这是什么道理呀。那个坏东西说这是时运在那里转呢,横竖吃亏也有限的。不是可笑吗?独不想到国体上的关系也是有限的吗?兄弟还有一件很不谓然的事体要同忍翁说,忍翁在观察跟前也该提起一句的。”忍冰道:“请教、请教。”
  那穿蓝缎袍的又道:“自治公所原是立宪的基础,地方裁判的起点,我们这里开通的最早,得风气之先,所以这个公所成立了多年了。至于表面上看来呢,神气十足、气象万千,不知里面的腐败,委实的难以言语形容,如今别的不用去论他,单说这个裁判的一门,按理是没有刑责了,所以谓之地方自治公所,不叫做衙门;所以谓之裁判处,不叫做皇上家的。法堂名目已截然不同,明明两样然而何尝其一,些儿宪法的规模竟然比着法堂之上,严厉之多。就在这两天里面的裁判现象说两件来议论议论。”忍冰又道:“请教、请教。”
  那穿蓝缎袍的道:“我们这里有个豆腐铺子,这豆腐铺子的老板叫做随意。这个随意头里的老婆死了,只留着一个女孩子,叫做什么昭弟,今年也十六岁了,那随意去年又继娶了一个老婆,似乎姓王,不知三画王呢,草头黄,也模糊了,不必去深究她,就算她草头黄罢。这黄氏大约二十五六岁,本来倒是规规矩矩的,脸蛋也还齐整,性格倒还驯良,所以夫妇之间十分和气,就是那个昭弟同这个晚娘也很说得来。一家三口和气过日子。不料有个叫什么小钱、小钱的,也不知道是个哪么样的一等人,大约是个不上台盘的一流人物。吃饱了饭没什么事干,专一的兜圈子,瞧女人过日子,岂知一瞧竟瞧上了这个黄氏同昭弟母女两个。这小钱只道是姑嫂两个,没想到是母女,至于姿色,委实昭弟在黄氏之上,并且年事又极恰好,然而那个小钱却别有一个设想,女孩子身上摸不出钱来,这钱权自然在这个妇人手里拿着,只看他虽是一个豆腐铺子,瞧那妇人身上却有几件绸衣的穿着,还有些儿金饰,指儿上还带着一只天蓝宝石金镶戒指儿,一只赤金的戒指儿。小钱瞧了有点委决不来,豆腐店老班娘娘只怕太开阔了些。于是仔仔细细的一打听,吃他打听出一个实在来了。”忍冰道:“内中还有别的缘故吗?”那穿蓝缎袍的道:“缘故是有的……”要知怎样的缘故?那穿蓝缎袍朋友说话也说的不少了,口也渴了,力也乏了,且让他息一息力,喝杯儿茶慢慢的说罢。
  卷之二十莲花庵妖尼施毒药彰州城迷妇返清心
  话说石忍冰在彰阳旅馆的大厅上,同一位穿蓝缎袍的客官谈了一回铜元、银元,收漕不收漕的一套闲话,虽是几句空议论,然而倒是切中时弊的话头,不可当做他闲谈的看待呢。接着又谈到自治公所裁判的话儿,提起豆腐店随意的妻女一起奸案。已说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