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怎么说呢,春阿氏生前死后,论起哪一件事来,全都怪可怜的。”这一片语,说得阿德氏嚎恸不止,文光亦洒泪哭了。当时在堂上具了结,叫两人画押完案。德氏凄凄惨惨,同着儿子常禄,回到家中,找了媒人普津,母子计议一回,不愿与文光家里再去麻烦,知会几家戚友,即在安定门外地坛东北角上,借了块幽雅地方,择日由顺治门外义地起灵,至日厚备装殓。阿德氏母子三人,同着德大舅母、丽格,并几家至近亲友,一齐来到义地找了半天,有义地看管人指道:“这块新土就是。”于是叫土人刨掘,轻刨了一下土,土人嗳呦一声,只见那块新土,陷了一片。德氏哭道:“你看他的婆家,多么心狠,用这么薄的棺木,一经下雨,焉能不陷。”说着,上人等七手八脚,掘出棺木,只见阿氏尸身,活鲜鲜躺在那里。穿一件破夏布褂,下面光着两只脚,棺材板已经散了。阿德氏见此光景,嗳哟一声,仆倒就地。常禄与众家亲友亦都嚎恸起来。慌的德大舅母扶住德氏,又忙告知土人,不用刨了,不看碰了肉。一面凄凄惨惨走至坑边,一边抹着眼泪,来看阿氏。丽格亦随着过来,揪着德大舅母袖子,呜呜哝哝的哭个不住。土人问常禄道:“死的是您什么人?”常禄擦着眼泪。细把阿氏历史述说一遍,引得看热闹的人,围住德氏,叹惜不止。有听着伤心,看着惨目,帮着掉泪的。土人道:“怪不得这样凄惨,死的这么苦,在稍有仁心的人,谁都不忍。那天春阿氏埋后,来了个半疯的人,打听了阿氏的埋所,他打了一包纸来,跪在当地下焚化哭了许久,不知是死鬼什么人。听说当日晚上那人在西南角上柳树上吊死了。后来巡警查知,报了总厅。第二天县里验尸招领五六天,因是无名男子,第七日就给抬埋了。你看世界上什么事没有。”常禄道:“这人的模样年岁,你可记得?”上人道:“岁数不大,长得模样儿很俊。看他举止,很是不俗。昨据街面上谈论,说是个天津人,新近来京的。不半疯儿,也许有点痰迷。”常禄听到这里,料着是病魔寻死,与事无关的,因亦不再打听,只催上人等着装殓,不看天忒晚了赶来不及。土人一面掘上,常斌下到坑里,帮着抬杠的撮尸。阿德氏坐在就地,哭得死去活来,不能动转。丽格前仰后合,亦哭得不成声了。土人问德大舅母道:“昨天有个老太太,来此烧纸,那是死鬼的什么人哪?”德大舅母听了,一时想不出是谁来,因问道:“来者是什么模样?”土人道:“此人是蛮装打扮,年在五十以外。”德大舅母想了半天,不知是谁。正欲细问,只听警尺一响,阿德氏与丽格等,又都哭了。因不顾再问细情,扶起阿德氏来,搀着上车。常禄兄弟,站在灵柩以前,穿着粗布孝衣,引路而行。丽格与众家亲友,坐车在后,一路看热闹的人,成千累万。看着棺上灵幡,飘飘荡荡,写着阿氏的姓氏,无不酸鼻堕泪。是日安葬已毕,有悼惜阿氏生前哀史的人,特在地坛东北角,阿氏坟家上,铭以碣示:
  造物是何心?播此孽缘种。触尘生恶因,随鸦怜彩凤。鸳心寒旧盟,鼠牙起冤讼。我今勒贞珉,志汝幽明痛。又醉渔有诗曰:

  天地何心播老蚌,造物有意弄沧桑。
  百年一对双鸳家,千载秋赦叹未央。
  风雨摧花意倍伤,可怜碎玉并埋香。
  韩冯未遂身先死,留得孤坟照夕阳。
  一坯黄土掩骷髅,底事而今有几知?
  阿母不情兄太狠,忍教驾凤逐楼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