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胡铁口和狗一样地伏着,连正眼都不敢觑一觑,也不晓得殿上是什么官。这时听得问他的姓氏,便徐徐地答道:“罪民原叫胡维庸,祖贯是凤阳蒙城人。”殿上又道:“你可读书识字吗?”胡维庸叩头道:“罪民在三年前,也曾讲过学的,为了家贫才弃儒卖艺。”只听殿上朗声道:“胡维庸!你且抬起头来。”维庸真个昂头望上瞧时,但见殿柱盘龙,金碧映辉,殿门上这块匾额,朱髹泥金,大书着“谨身殿”三个字,殿的两旁排列着戴珠边凉帽,紫衣红带,足登碧靴的校尉。正中端坐着的不是别个,正是昨夜看相时说他有天子相的那个客人。
  维庸这才醒悟过来,知道上面坐的是大明皇帝朱元璋。不觉吓得他魂儿出窍,半晌叫不回来,只是一味地叩头称着死罪。
  朱太祖却很霁颜地问道:“维庸,你既是读书之人,朕有个上联拿去对来。”朱太祖本不甚识字,就随便写了一句,由传事监从龙案上取了纸笔递维庸。维庸看那题纸上写着上联道:“出字两座山,重重叠叠重庆府”,维庸那时福至心灵,他略为一沉吟,便续下联道:“磊文三块石,大大小小大明州。”维庸写罢,仍俯伏在地上。传事监下来,把上下联取去呈上,朱太祖读了大喜,立即钦赐翰林学士,着赴礼部习仪三个月。维庸谢了恩退下,自往礼部衙门去了。
  后来朱太祖相胡维庸,常和他说笑道:“你说朕可以做皇帝,你能够做翰苑,现今怎么样了?”维庸也笑道:“当时若晓得是陛下,臣还是这般说呢,那一定要说陛下是太平天子了。
  ”太祖也不禁大笑,这是后话不提。
  再说那胡维庸,在礼部习了三个月礼,也居然峨冠犀带,和群臣一般的列班上朝。朱太祖每召他问事,维庸随答如流,往往同上意暗合,因此太祖渐渐宠信维庸,两个月中连擢升七次,授维庸为兵部尚书,华英大学士。真是权倾朝贵,气炎薰人。维庸仗着圣宠有怨必报复,凡贫时不睦的人,都被他杀的杀,遣戍的遣戍,一个个弄得家破人亡。并那寓主人也不肯放过。维庸恨他逼取房饭金,饬役去捕时,那寓主人闻得胡铁口富贵得志,便收拾起细软,星夜携眷逃之天天了。维庸既这般地横行,朝野侧目。但他于太祖面前却十分趋奉。太祖被他谄媚得头昏颠倒,称维庸作第一贤臣。太祖又因出宫微行逢着维庸那样的能臣,他私行的念头越觉得踊跃了。
  有一天,太祖恰巧单身出外,遇着一个老头儿在那里讲着太祖的历史,还呼太祖的小名老四,太祖怒他不敬,把那老头儿的家族亲戚邻人都捕来杀了,无辜株连的又是四百多人。
  于是应天的百姓人人知道太祖要出来私访,吓得他们连朱字也不敢说了。那时东华门外,有一个卖牛尾汤的王老头,他每天晚上终把担儿挑出来,摆在那里售卖。一天,他停摊在那里,有个中年男子来吃他的牛尾汤,吃完之后,摸摸袋里竟然不带一文。那中年男子笑着对王老头说道:“今天不曾带得钱,改日补给你吧!”王老头见他紫衣碧苏,相貌不凡,谅系是官家子弟,忙连说:“不打紧的,爷只管自去就是了。”
  谁知第二天,那中年男子又来了,吃好汤不给钱,只问王老头姓名,今年多大年纪,家里有什么。王老头答道:“小老儿姓王,人家都称我王老头,现已七十六岁了,家中并没子女,只有一个老妻。”那中年男子道:“你只有夫妇两个,何必这般地巴结,许大年纪还要天天做买卖。”王老头说道:“小老头想赚几个钱下来,买块土地,便将来老骨头有归宿。”中年男子听了,向王老头点头笑了笑去了。王老头也不向他要钱。
  过了四五天,那中年男子又来了,把一碗牛尾汤吃完,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纸头递给王老头道:“一张是还你的汤钱,一张是送与你的。”王老头不知上面是多少钱数,只谢了声,望着袋里一塞。那中年男子自去,从此就不见他再来了。
  王老头心里很是狐疑,将两张纸儿叫人看时,一张写着内务部支银五百两,一张是紫金山下划地十亩,着该处地方官办理,末脚盖着鲜红的朱印,是“皇帝宝玺”四个大篆。看的人大惊道:“这是皇帝的上谕,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王老头见说,也吓得发起颤来。慌忙奔到家里和老妻连夜逃避。东华门外从此没有卖牛尾汤王老头的踪迹了。不过经这件事传扬开来,太祖微行的消息,到处都传遍了,大臣和李善长等纷纷交章入谏。
  太祖也怕晓得人多了,被人暗算,只得渐渐地敛迹起来。但太祖不便出外,自然只有距在宫里,和瑜妃、惠妃等厮混了。
  这样一天天地过去,未免得厌烦了。恰巧这时惠妃翠娥的妹子翠英从杭州来探望她的姊姊。明宫里规例,外戚非奉召不得入宫。惠妃便告诉了太祖,把翠英宣召进宫。她们姊妹相逢,各诉着离衷,十分亲热。到了晚上,惠妃便留她妹子住在仁和宫中。又怕皇帝来打扰,吩咐了宫女,将宫门的竹帘放下,宫门外摆上一盆月季花儿。皇帝瞧见就不进宫来了。这个暗号还是汉朝的宫闱中传下来的。凡嫔妃们月事转的当儿,皇帝来临幸时不便忤旨,只拿一盆月季花摆在宫门前。皇帝看了,晓得那妃子正月满鸿沟,不能行事,便不来临幸了。明宫里也袭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