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般动气?原来章中堂看了这一篇檄文上,把江念祖哄骗甄士贵,私自逃走的这件罪案,说得明明白白。这个时候,甄士贵是早已正法的了,章中堂还担了一个用人不当的处分,更兼甄士贵也是章中堂的门生,又是他从前统带淮军的部曲,眼睁睁的,看着他头颅落地,终觉得有些不忍,却又想不出个救他的法儿。现在看了吕仰正的檄文,登时提了他的心病出来。暗想:原来平壤这败,全是这奴才一个人的主谋,却送了甄士贵的性命。想到此际,不由咬牙切齿的,想要重重的办他。忽又转过头来,想道:甄士贵已经死了多时,又没有个对证的活口,就是重重的把他办了,于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,难道还抵得甄士贵的命么?想了一回,便把那方才要办他的心念,不知销到那里去了,也就把他丢在一边。心上却总觉得有些恨他。
凑巧隔了一天,宣兰生来禀见老师,章中堂忽然眉头一皱,想起这个人来,便问宣兰生道:“你们阳湖有个姓江的,叫江念祖,你可认得这个人么?”原来吕仰正的檄文,宣兰生早巳看见,也有些半疑半信的,没有当真。这宣兰生本来最爱奉承,被江念祖几句马屁,拍得个不亦乐乎,所以虽然见了同乡的传单,还有些不相信的意思。现在被章中堂突然一问,宣兰生一时摸不着头脑,呆子一呆,只得答应了一声认得。章中堂又道:“听说他现在此间,你可见过他没有?”宣兰生听了,更是胡涂,也不晓得章中堂问他是什么意思,便答道:“前天他到门生那里,去过一次。想要谋个铁路上的差使办办。”章中堂听了,故意又问他一句道:“你答应没有答应?”宣兰生只认做章中堂问他是好意,连忙说道:“这个人才干是有些的,就是外交上的工夫也很不差。门生打算先委他一个差使,叫他试办。”
宣兰生一句话还未说完,章中堂更不让他再说下去,便急急地问道:“照你如此说来,你竟是全不知道的了?”宣兰生听了章中堂这样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说话,不晓得他说的是那一路的话儿。顿了一顿,不敢答应。章中堂又问宣兰生道:“你和这江念祖,可是同乡么?”宣兰生答应了一声“是。”章中堂冷笑了一声道:“亏你还说是他的同乡,怎么他的历史,你都不晓得么?”宣兰生听了,晓得事情不妥,一定有什么人在章中堂面前,说了江念祖的坏话了。正要开口,和他支吾两句,不防章中堂在袖中掏出一篇吕仰正的檄文,递给宣兰生道:“你看。”
宣兰生本来已经看见过的了,现在章中堂递给他,又不能不接,只得立起身来,双手接过,假装着看了一遍。不觉面涨通红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暗想:这件事儿,真是有些奇怪。怎么这个东西,竟到了他老人家的手中?我刚才还保举他的才干,想不到立时立刻的,当面驳了下来。今天这个钉子,可碰得不校正在想着,又听得章中堂冷笑道:“我不晓得你这个人,竟这样的胡涂。你想那平壤一役,竟全是这个奴才的主谋。生生的把一个甄士贵的性命送掉,还连累着我,得了个调度失宜,用人不当的处分。这样的人,你还想委他差使么?”宣兰生碰了这个钉子,局蹐非常,诺诺连声的,不敢言语。章中堂见他这样,也就罢了。宣兰生和章中堂说了几件公事,也便回来。
一路坐在车中,想着怎么江念祖竟是这般的人物?我看他为人似乎还好,大约不至于坏到这般。又想自己手下枉多当差使的属员,却都是些掇臀放屁,捧卵呵脬的脚色,没有一个有用之材。正是:辜负温柔之夜,绿惨红愁;群驱卖国之奴,惊魑逐魅。未知宣兰生究竟肯委江念祖差使与否,请看下回,便知分解。
第十四回 磕响头额间留影 吃花酒席上惊魂
且说宣兰生想着自己手下许多属吏,都是一班庸材,竟拣不出个和江念祖一般的人物,要想委他一个差使,又怕章中堂晓得了,一定要不依他。想来想去,倒自家摇惑不定起来。想了一回,不觉已经到寓。宣兰生下车进去,刚刚走进去,大早又看见一个穿靴戴帽的人,从门房里抢步出来,迎着宣兰生,就请了一个安。宣兰生定睛一看,不是别人,又是江念祖这个宝贝。宣兰生觉得有些不耐烦,却又翻不转脸来,只得把江念祖让进花厅,彼此坐下。江念祖看那宣兰生的样儿,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,便放出全副的手段,竭力巴结了一回。不多几句话儿,早又把个宣兰生恭惟得满心奇痒,两腋生风,好似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些的一般。便竟把江念祖当做一生的知己,把吕仰正的檄文给他看了,又把方才章 中堂的说话和他讲了一遍,道:“你可是和他们有什么仇恨么?为什么他们这样的拼命骂你?”江念祖听了,心上虽吃了一惊,面上却做得十分镇定,不露一点惊慌,装点了一番说话,说给宣兰生听。说自己在常州的时候,不合锋芒太露,把他们这一班不学无术的少年,都不放在心上,每每的扳驳他们的错处,把他们驳得闭口无言,他们一个个为了这件事儿,老羞成怒,有了这些心病,所以捕风捉影的,造了无数的谣言,要想坏他的名气。一面诉说,一面竟擦着眼睛,好像要哭出来。又和宣兰生请了无数的安,要求他洗雪这个名气。宣兰生被他一阵臭恭维,早恭维得满心欢喜,连头里也有些浑淘淘的了,便不因不由的答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