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的都是果液,纵使多吃,也不觉饱胀.文明因问起宝玉从何处来,宝玉就把要到自由村寻薛蟠,和山东路上遇了强盗的话说了一遍.文明道:“薛文起肯住的地方,又由刘学笙引进,他又夸美了,这个去处,如何去得?至于将入敝境时,要先历一番劫运,也是天演的定例.”宝玉道:“老先生也识得薛舍亲么?”文明道:“会便没有会过,久闻大名了.”宝玉心中又是纳闷,暗想:这位老头子语言闪烁,今日可要闷死我了.正在纳闷时,忽然一阵酒气涌上心来,登时觉得十分快活,把闷气全都忘了.文明又道:“世兄一定要到自由村,这里东去二十里,有一个村,也叫自由村,是老夫昔年钓游之地,明日可以到那边逛逛,只怕比文起住的地方总好些.”说罢,又殷懃劝酒.这天足足的饮了一天.到薄暮时,东方英等陆续都辞去了.文明道:“老夫习静惯了,难得今天闹了一天.倘不是故人远来,儿辈回家省视,不过略谈些家常,我便打发他们走了.”宝玉道:“醉酒饱德,感何可言.但是曾从何处侍教过,委实茫然不觉,还望老先生明示.”文明笑道:“世兄今夕且在此下榻,细细的想一想,果然想不起来,明日再当奉告.”又叫童子收拾客房,以备二位安歇.才及上灯时分,文明便道:“老夫年耄,习惯早睡,恕失陪了.二位请谈谈再安置罢.”说着,便告辞进内去了.
  宝玉道:“我因为久仰这位老先生大名,特来晋谒,要快聆大教,以开茅塞.不料,反多了两个疑团.”老少年问那两个疑团,宝玉道:“第一件,他如何识得我?我何以总想不起来.”老少年道:“或者你忘记了,一时想不起来,也未可定.”宝玉道:“别的可以不记得,我生平不曾结识过有胡子的朋友,这总记得的.”老少年拈髭微笑道:“我呢?”宝玉也笑道:“你便是头一个.”老少年道:“还有一个什么疑团?”宝玉道:“他的三位少君,看着不过像四十岁的人,那位小姐,更是未曾满三十,怎么都有了曾孙了?这是几岁上生子的?”老少年道:“驻颜之法,世上还传有许多药方,这又何足为奇?”宝玉道:“这不过是欺人之说罢了.”老少年道:“你现成见的怎么是欺人?不过古人驻颜之方是用药,这里都是普及的.所以平常饮食之品都有驻颜之功.初行的时候,我们境内的老者,没有一个不返老还童呢.不信,你试验自己.你到了敝境有几天,身体觉得怎样了?”宝玉细细一想,果然近日走路轻健的了不得,身上也长了好些气力.猎大鹏那回,还觉着有点乏,海底猎那回,竟是气力愈用愈多了,因说道:“身体不错是好些,然而面目何以都会不老起来?这个有点不足信.”老少年道:“你看我有几岁?”宝玉道:“顶多不过四十内外罢了.”老少年大笑起来,说出一句话,害宝玉吃了一大惊.
  不知他说出什么话来,且听下回分解.
  






第四十回 入梦境文明先兆 新石头演义告成


  却说宝玉只看老少年年纪在四十内外,老少年大笑道:“恰好猜了个畸零也。”宝玉吃了一大惊,便问:“怎么讲?”老少年道:“贱齿今年虚度一百四十岁了。”宝玉摇头不信,老少年笑道:“我又不捐官考试,何必瞒年纪呢?”宝玉也笑道:“捐官考试,只有少报几岁,没有多报几岁的。”老少年道:“其实并不稀奇,将来别国学了我们的医学,也一样可以驻颜益寿的。一个人,不过靠着精神、血气以生,只要能设法调理得血气不枯竭,精神常充足就是了。须知人的寿命长短,正是医学精粗的凭据。像那种自己本国人皂寿命和人家一样,就先要夸说自己的医学如何精微,人家的如何粗糙,那才可笑呢!”宝玉听了这一百多岁不足为奇的话,越觉得心神仿佛起来。
  老少年道:“我的假期明日要满了,先要回去销假。你到那里呢?”宝玉道:“我要到自由村,去瞻仰文明老先生的老宅。”老少年道:“那么明日要暂别了。早点安歇罢,明日好早点起来。”于是各人就榻安歇。
  宝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起来坐了一回,重复睡下。正要朦胧睡着,只见童子拿了一封信来,说道:“来人立等回信。”宝玉看那封面时,写得清清楚楚的:送文明境界,东部仁字第一区,东方寓内,交贾某云云,却是吴伯惠的笔迹。暗想:他何以知道我在这里呢?拆开看时,内中却是要请宝玉即刻回上海,有要紧事的话。宝玉问童子道:“来人呢?”童子道:“在外面。”宝玉起身到外面去,却是黄福。黄福见了宝玉,便走前两步,请了个安,道:“敝上请老爷就到上海一转,有要紧事。”宝玉道:“你等我雇了个飞车去。”黄福道:“不必飞车,已备马在这里了。”宝玉看时,果然有两匹马在那里,便跨上了马,黄福也上马相随。撒幵辔头,那马便追风逐电而去。过了几处高山,历尽许多荆棘,走到一处海边,看见泊着一艘轮船。宝玉勒住马,要想上轮船去,谁知黄福那匹马收勒不住,径撺到海里,却在海面上翻波踏浪的向前驰骤。宝玉大喜,也纵辔跟去,果然这匹马也是一样在海面上走。心中暗暗想道:从前听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