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,即如市井做买卖的人,便怀许多奸诈。乡里耕田种地的,便要拖欠钱粮。衙门做公的人,便要异注侮文,就是县里书吏大尹,委他监公库藏,他便亏耗了一二万金,纵使上官极善厘剔,那理当得这厮百般巧计,弥缝得水泄不漏,竟不知这都是百姓的脂膏,朝廷的正供。上下皆不得享其实用,只落得这厮终日虚费、衣食充足。虽有廉明官府来稽查盘筹,都被他笼络得干干净净。稍有风头不顺,打他一顿棍,坐了几日监,他就钻个分上说了,依然风过无波,安如磬石。又如水旱的年时,坏了田禾,只是其中高低不等,荒熟不同,那官府着落埃面里总察勘,造册报名奏免。原是一段爱民的好心,却被这些黠民猾吏,图霸期凌,彼此夤缘,通同作弊,便将荒熟颠倒报来,使那被灾的张三,卖男鬻女,有屈无伸;那成熟的李四,反得免租税,盈余受用。使那上官一片爱民的实心,丢却东洋大海。因是这等还包揽积棍,那一个不是家资巨万,富比陶朱,这样敝端,果难清察,就是包拯再生,也无可奈何。人为万物之灵,若使人人肯替天行道,天岂肯降祸于人。只为人心不好,所以常见灾殃,若说起如今的人,虽蝼蚁不如,尔者蝼蚁何等有义,知有口食东西,便是相传报效全力攻钻,并无欺负的意思。若是世人,聚在一处,偏生许多嫉妒。或因财利所在,其始原是合伙同伴的,到那时私地里要去独吞。或是有势位的侯门,当初原得人家引进,到后来偏要独自去趋承,反用谗言离间。还有放债的财主,九当十放出去,五分利物进来,那管尔卖妻卖子。那借财的负心汉,借时满口春风,骗得上手,一年半载之后,计债的上门,变了个夜叉恶脸,反要拚命图赖。正是:
  只为世人都用诈,致合天下尽生奸。
  为人单被人欺负,人会瞒天天难瞒。
  作事勿施心上量,救人须点腹中丹,
  吉人自有天来相,天佑仁人福自宽。
  说不尽世人奸恶,所以年来水旱颇多,瘟疫流行,兵戈日炽于邦乡,饥馑俱臻于齐鲁。就是常道的官长,教他日夜焦劳,一时也筹尽不到。闲话休题。且说冥司无数的罪囚,自那日将玉帝玉旨发到阎罗殿下,阎君即便奉旨一判人生道,同去投下母胎怀,前后参差托生阳世。那月孛等九个凶神,带领了随从妖星马匹,一齐就在那大殿中下界,也去托生人世。所以各处有许多奇迹,原来是这等缘故。正是:
  奇形见迹非无故,只为妖星下九天。
  四散投胎生母腹,将来煽祸了前愆。
  凶神四下投胎,按下不题。再说明朝神宗皇帝御极之日,道绛德重,以致物阜民安,上比夏商周,下迈汉唐宋,华夷帖服,文武倾心。外邦重译来朝,连年国国进骆驼、狮、象、犀、玉、金银、山珍、海宝、珊瑚、玛瑙、焰垂珠、夜光璧、无宝不满,无珍不有,国家何等富饶,人民何等快活。不想到来年,也是天运使然,那南番,交趾等国皆叛,征战了两三年,这还不是个心腹之患。只是那些:
  地方上受了些苦楚,仓库中费了些金银,阵亡了几员勇将,伤残了多少精兵。内地百姓的脂膏,也不免日侵月削;好事倡言的谣言,禁不定夕改朝更。
  因是这等,上天也告变起来,万历戊午年秋八月,一夜里忽然妖气东升,长数十丈,周四五尺,本粗末细,其形如刀,自巽而乾,光芒映射。人民夜里起来,看见了无不惊骇,自八月初见形,至十月终方得消灭。晓得的说道这个是妖异,叫做蚩尤旗,若见了,主天下大乱。原来这个蚩尤,是古时一个凶人姓姜,神农皇帝的后嗣,生来好兵喜乱,专一制造刀枪弓箭,暴虐无罪人民。因是这等,轩辕黄帝所以起兵前来诛灭他,不想作起妖法,张开了口,望空一吹,便布成个漫天雾,使军士各昏迷,不知方向。其时黄帝造个指南车,既定了南方,那东西北三方自然明白。亏了这个神功,那蚩尤便设计摆布,势穷力尽,只得把自己的头儿,向不周山上,连连九撞,一个凶人呜呼哀哉。谁想到这个不周山,原是天地的网罗,因为蚩尤的力大,这山也被他撞破了。那时蚩尤虽死了,其魂魄不泯,也被阎罗王发入九幽地狱。只是世上有些跷蹊,他便强来作耗,虽有冥司禁锁,到那时也拘管不得。有诗一首,单道蚩尤旗的变异:
  东升彗孛号蚩尤,杀气腾空出九幽。
  凛凛寒光同白刃,昭昭形影数长矛。
  直冲地底凌霄汉,横阻天边迫斗牛。
  见者尽称天下变,不须太史奏因由。
  钦天监夜观星象,见了心中骇异,连忙统奏上闻,并料道及各处抚按官员各各上本。蒙神宗皇帝躬修率下、亲贤远奸,偃武修文、省行薄敛。因是这般,边疆得少安靖,征伐得以少宁,只是祸根未除,元气未复。越两年神宗皇帝升遐,光宗相继崩逝,熹宗即位。又遭内奸魏忠贤弄权,假旨屠戳忠良,假命用纳谄佞。因是满朝官员,各成一党,弄得朝纲紊乱,国势倾危,几乎遂了他篡弑的念头。不意熹宗年祚不永,只坐得七年龙位,一日升天,幸遇崇祯皇帝继位。崇祯皇帝英明刚断,便把逆贼子忠贤诛戳了,那时逆贼肝肠煮得糜烂,喂饲犬马,将骨髓磨为粉碎,扬作尘沙。又把他的一门诛戳,周族杀除,及许多干儿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