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烟辐辏。师徒方到村边,见一老者拈须坦腹,立于户外,见了尊者师徒二人,趋迎上前,问道:"二位师父,往何处去?"元通答道:"贫僧欲往东印度去,顺过宝方,偶因行路饥馁,便斋乞化一餐。"老者乃请尊者入屋,唤家童烹茶、具斋供奉,便问师父道号来历。尊者一一答应,随问老善人姓名。老者答道:"老汉姓名叫做家僧,只因喜谈禅理,未曾削发,又有这世法难丢,在家结几个老友做会。虽然在家出家,兴味萧然,却也不异。"乃手捧一杯清茶奉尊者,尊者方接茶在手,家僧随问道:"师父,道从何处见?"尊者随答道:"从茶里见。"家僧又问:"从何处入?"尊者道:"从茶里入。"家僧道:"老拙未曾见,却怎生入?"尊者答道:"善人,未曾入却怎生见?"家僧忙向尊者茶杯内一看,照见须眉,笑道:"老拙见了入了。"尊者摇首道:"未真见,岂能真入?"家僧听了,随拜于地,道:"老拙求师父开度。"尊者道:"贫僧已开度了善人也。"后有赞叹尊者答禅开度五言八句说道:

杯影见人道,须眉岂是真。
离却杯中影,又侵物外因。
杯中与物外,总归仁者心。
慈悲赞尊者,开度实恩深。

家僧感尊者开度,一时传知老友说:"东行的长老讲道参禅,大有见解。"许多老友齐到家僧堂上,相会尊者。见其状貌庄严,都说:"比赵一品举荐那起道众不同。"元通听了,乃问:"赵一品是何人?那起道众是谁处来的?"家僧便答道:"日前有几位道众路过前村,却都有手段法术,在通神庙住了旬日,与庙僧赛斗,却也无穷妙处。"元通便问:"前村何处地方?庙僧何名?"家僧道:"离此三十里,地名势里,庙僧叫做妙虚。这师父有无限量的道法,却有一件最神的是先知,比如师父们在这里,不想到他庙去便罢,如一心要去,他便未卜先知。你来历若是有些势头,便远远来迎接。"元通听了道:"这等说来,庙僧却有些势利了。"家僧笑道:"正是,正是。这庙僧却也有些道行,怎么势利,想是地名风俗使他如此。"元通道:"贫僧也少不得路过彼处,与他相会。"尊者道:"徒弟,那庙僧既有先知法术,我等不当预期到彼,入他术中。"家僧道:"师父你一意到彼,他便前知。"尊者说:"正是。莫先举意,他自然不得前知。贫僧也有使他不得先知的道力。"家僧听得,忙合掌求尊者破解。尊者乃合掌说了四句偈语,说道:

五内我不出,一外人怎知?
于我且不知,灵通自莫测。

按下尊者在家僧屋里与众道友讲论不提。且说梵志师徒离了势里,望东前进。当春花柳鲜妍,不觉赋诗几句。有游人听闻,便道游方道人也解吟诗,却传语一个公子,这公子叫家仆来请。梵志师徒借此便前去,到得一座花园,甚是华丽。怎见得?但见:

百亩垣围,千林径接。朱门内,藏着万卉奇葩;粉墙中,长成千竿嫩竹。蔷薇架绕层台,芍药亭连邃阁,绿树深荫,黄鹂声巧,红芳簇锦,粉蝶飞忙。荷香池里锦鳞游,柳色堤边玉骢系。假山石排列雕栏,流水桥清分玉砌。真是数不尽的画楼朱槛,看不了的当景名花。

梵志师徒进得园来,公子却也有礼,见他师徒状貌不凡,便问其来历。梵志一一道出名姓,却才问公子姓名。公子答道:"某系当国左相之子,偶尔游春郊外,适间众道吟咏甚工,故此令家仆奉请。"梵志听得是左相公子,便说出赵一品现有荐书,即时取出,递与公子一看。公子见有一纸荐书,乃留梵志师徒在园居住,款待斋供。带书回衙,传报左相。左相拆书读过,把书往几上一掷,说道:"赵通家闲居,何不亲近些正人贤士,怎么与方外僧道往来?就是与僧道来往,必择高僧高道、了明玄理的,为何书中夸扬他丹汞。且说他的法术玄奇,若不接待他,又恐一品体面。也罢,且从容相会,再作计较。"梵志师徒在公子园中居住,连谒左相,只推政事不暇。公子供奉有限,一日巫师与梵志计议说:"师父,我等久候左相消息,供给不支,俗语说得好:'三日卖不得一件真,一日卖了三件假。'想我徒弟在巨鼋港,假托白鳗,哄诱村里多少财物,今日也说不得弄个玄虚,哄骗些金宝度日也可。"梵志笑道:"往日虽弄法术,不过物来顺应。人以法愚我,我以法弄人。今日却教我先设幻诈人,情理有碍,岂是你我出家人做的?况我有大道在手,如何性急!料左相事暇,自然容见。他纵拒人千里,难道不看一品之面?"梵志虽说,无奈这众徒弟各动了邪心,借口外游,都去卖弄手段。只有本智,他原是海岛真仙道童,立心还正,终日随师守法。这巫师与本慧、本定、新园哪里熬得寂寞!巫师和了些泥丸,赛新园熬了些膏药,本慧去做戏法,本定去撮桶子。

且说东印度国中,往来稠人广众,都来看本慧做戏法。只见本慧当场把一枝枯树叫一声"开花",顷刻枯枝发蕊,开了满枝桃花。又叫一声"结果",顷刻花落,结成满枝桃子。摘将下来,卖与看的众人。众人争买,将口去吃,都咬着手指。本慧顷刻得了许多钱。本定见本慧手段,便把两个桶子放在地下,望东取了一口气吹入,只见桶子里飞禽走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