媳不相安,公姑致病尚小,你主家之子致病却大。一旦你甘连有病,叫人怎医?"甘连听了,惊慌起来,说:"先生必非凡俗之医。我小子定有调停之法,父母要紧,妻妾一凭存亡便了。"化善笑道:"此固一味良药,还要两味在你内眷。他如不急早发出这两味药来,莫说重病,便是小疾亦难得愈。"

妻妾有婢传入,说摇串铃的先生如此如此说。妻妾忙叫婢传出,问道:"先生要两味甚药?"化善道:"一味敬公,一味孝婆。这两味药到心便愈。"婢子传入,妻妾你说我,我说你,把平日不是悔悟过来。一个道:"我若病好,把公公当个活菩萨。"一个道:"我若疾愈,把婆婆当个亲生母。"二人只发了这两句,忽然病减几分。甘连深信先生是个神医,乃问姓名住处。化善却也不隐,乃说了五言八句,说道:

家住显灵庙,高僧即我师。
但愿有病者,居心自转思。
种种诸恶业,皆是病根基。
纲常真药物,背了不能医。

化善说罢,往门外飞走而去,临去回头看着甘连,说:"这病根都在你脉上。要脉平复,庙殿后来寻我。"甘连口里才叫:"先生慢行,待小子奉几贯药金。"化善道:"我是救人病要紧,不计利积阴功的。"说罢径去。却走到远里,只见一个老者,在田间冒暑热耕田种地,两个后生汉子却安坐在树荫之下,面前放着茶罐,他二人一递一盏儿吃。化善见了,忖道:"这精壮汉子,却不耕田,乃叫那老汉力作,想是少壮的家主,老年的佣仆。可怪他为甚的前世不修,今生造下个老不安闲。但世间有一等道理不明的,爱惜其子,宁自劳筋苦骨;又有一等不知养老孝父的逆子,自却偷安,背了天伦,怎叫冥司肯宽一笔之注?我心爱老,且变一个行路过客,探问他个情由。"化善摇身一变,变了一个客人。怎生打扮,只见他:

头戴一顶凉帽,身披两截麻衣。一囊行李压肩皮,三耳草鞋脚系。张着遮日小伞,横拖挽手鞭儿。手中油纸扇频挥,口说好炎天气。

客人走到树荫之下,看着两个汉子道:"天气暑热,途路难行。如你二位在这树荫,乘风吃茶,快活!快活!汉子答道:"耕田种地,吃辛受苦,红汗白流,哪里快活?"客人道:"比如那田间的老者,便就不快活。这等老年,累筋苦骨,有子孙可代,自己该受快活。想必是二位的老力作?"汉子道:"是我老官人。"客人问道:"可叫做石戒么?"汉子道:"不是,不是。客官你问石戒怎么?"客人道:"他也有名,故此问他。"汉子道:"石长者是我亲邻。说起话长,且请问客人贵处,往何地公干过我这村乡?"客人道:"小子远村为客,贩卖些货物,顺过贵村。只因天暑,借此树下乘凉。"汉子忙把茶一盏,递与客人,道:"凉茶吃一盏。且问客官,贩的是甚么宝货?"客人道:"小子贩的是人家必用的一宗宝货,老老小小,少它不得。"这个汉子道:"甚么物件,便老小少它不得?若是少了却怎么?"客人道:"老人少了有灾,少壮少了作病。这不止灾病,性命所系。"那个汉子笑道:"是了,是了,客官必是贩五谷。人非五谷不生活,若是少了它,饥饿成病,性命所关。"客人道:"不是,不是。五谷虽然是一宗宝货,比如你庄家却有,便少了自去设法。我这货物,孝廉君子家蓄积得多,我客人贩买了来,专卖与村乡人家用。"这个汉子道:"是了,是了,张孝廉家织有多布,李孝廉家种有多棉。客官必是贩布帛。人非布帛遮体,必然寒冷成病,亦是性命所关。"客人道:"不是,不是。布帛虽然是一宗宝货,比如张孝廉家,他一家织了自穿;李孝廉家种的是自着,不卖与客人贩买。我客人只好求他个教,传授我个方法。"那个汉子道:"是了,是了,客人贩的是珍珠玛瑙、珊瑚宝石。人心爱他,求之不得多病,谋之不来有命。只是我等庄家,重的是五谷,少了珍珠宝石,也不致灾病。"这个汉子道:"也不是宝石,客官贩的决然是酒。我庄家老老小小少不得它。"客人道:"一个酒,你庄家却怎么少不得?"这汉子道:

春若少酒花作羞,夏若少酒风生病。
秋若少酒月徒明,冬若少酒雪无兴。
早晨少酒怎起床,晚间少酒睡不定。
时刻少酒便作灾,老小把酒当性命。

客人笑道:"越发不是我贩的宝货。"二汉道:"客人,你说贩的货,人家老小少它不得,除了衣食,便非性命所关。我两人实不知道,望客官明白说,是何样货物。我庄村人家如少,必定也要奉求买些,怎肯错过客官前去。"客人道:"我的宝货,本为来卖与石戒。他既是你亲邻,如今有何话说?"汉子道:"我这石长者,一个忠厚仗义疏财的人,被两个子男坏了他的行止。如今男不守法度,做了些刁恶事,不但坏他行止,却气成一病,使他伏枕沉疴。"客人道:"一个忠厚老子,生下两个刁恶子男,当初怎起?"二汉道:"人人怪他当年生得子迟,溺爱不明,不曾教训的。"客人道:"这个真真的是石戒自作自受。且问你,比如张孝廉家,可有这等父?李孝廉家可有这等子?"汉子道:"他家老老小小,都有礼节,哪有这等父子。"客人笑道:"我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