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强盗装扮哄门,迟疑半晌,只得开门放人。道童进了庵门,观看动静,问其平日何修。纯一只是说贫诉苦。道童笑道:"你若贫苦,只招穿窬小贼,哪引强劫大盗。必定是你贪财饶积所招。我且救你一时之难,留些做三生后日之缘。"乃走出大门,又吹口气,将手望上一指,只见白雾全收,红轮高现。那东岭畔,左条路丛林密箐,沉沉隐隐,虎狼鹿兔,种种繁繁。道童又把手望这条路上指来,只见那树林内显出一庵,虎狼变作美妇,鹿兔变作丫环,猿啼鹤唳,宛似琴瑟箫韶。这盗见了,乜斜着两眼,爱那娇娆;那盗听得,横侧着双耳,喜那音韵。这盗笑说:"原来道人有别室,藏着佳人。"那盗笑说:"果然徒众会音乐,响得清奇。"一齐弃了庵门,都往林中奔去。道童叫纯一:"且闭户。待我请了师父来,与你相会。"乃回林中,把事情一一说与梵志。梵志随到庵来。纯一师徒接见,各各叙礼,打点斋供。梵志便问:"徒弟,你便使法救得纯一师徒一时,怎能救得他日后?"纯一也说道:"师兄法术高妙,万一你前行去,他后又来,如之奈何?"道童答道:"老师父,小道原是救你一时,让你把金银细软搬移别处藏躲,把这空庵让了他罢。"纯一道:"这庵是我辛苦募化,拮据盖造,怎忍舍弃?"道童道:"只为你这般贪恋,便惹出这等冤愆。我师徒要赶前程,那法术却难久等。快走,快走,莫生疑虑。"纯一依言,收拾金银,打点细软,领着徒弟下岭去了,只剩了一个瞎道人在庵里。道童看是砖石打伤腿脚,梯上跌损骨筋,说:"你如何不走?"道人只是哼。道童正要使法救他,梵志道:"且留他防后边旧师遣人赶你。"道童笑道:"小徒已说明,旧师假指笑和尚。"梵志答道:"新今却有真青鸾。"这一句便打动在腹蜃氛,却又生出一番枝节。后有笑瞎道人退盗一词《如梦令》说道:

盗贼原无行止,单想金银去使。劝他尽是忠言,反觉揭他廉耻。活死,活死,几乎跌出狗屎。

却说梵志师徒救了纯一,问得路径,却仿青鸾那桩故事,步步要留幻法。道童仍被蜃邪迷旧,随师徒往东行去。他既去,这法便解。那众盗攻庵,忽然奔那林间,你搜寻美妇,我拉扯丫环。忽然,房屋窗楞尽是原来树木,箫韶音乐俱乃猿鹤声音。那美妇妖娆都变恶狠狠狼虎,把众贼惊得跌跌倒倒,那盗头也踉踉跄跄,看见旧庵飞奔而来,千里见走忙了,被密箐戳破脚筋。这百里闻走慢了,被小鹿儿撞伤心胆。他两个哼哼哜哜,入得庵来,却是一座空庙。只有一个伤残瞎道,在那后屋咕哝,按下不提。

且说尊者在岐歧路被老叟少年们供养,深信方便道理。少年汉子不去使枪弄棒,却做些营业。这老的念佛持斋,乃辞别众人,前往东路。只见老叟道:"师父要往东行,只是离村百里,有座三尖大岭,两刃高山,三条路,中间正道可通往来。上有一庵庙,主道唤做纯一。这道士结纳远近地方施主,挣得几贯银钱。只因他蓄积饶多,人舍受用,闻得近日被两个强徒占了。往来行人有几分难走,师父们须要仔细小心。"元通道:"我小僧门出家人,哪有金银与他劫掠?老施主既说,也只得随步行去。"当时辞别出村口。尊者与元通正行,只见前树林中,绳缚着一只青鸾。尊者叹道:"这地方却也鸾多,怎么树枝上又缚着一只?"元通道:"前庵放鸾,被道人絮聒,这树上缠缚,恐又是村人捉鸾诱鸾的法儿。"尊者道:"我等原以慈悲为念,好歹解放了它。"元通乃上前,爬上高树枝头,解那绳索。忽然索解,鸾飞而去;那索却把元通双手缚住,两脚又似胶粘在树一般。元通笑道:"怪事!怪事!"看着尊者说道:"解索自索,这个冤愆何故?"尊者笑而不言,但口默念了一句梵语。元通随下树来,拜问师尊,点明这段公案。尊者笑道:"顺以顺应,逆以逆投者常。逆以顺应,顺以逆投者变。不为顺,安不为逆?惧其变,自解。"元通拜悟。师徒依道而行,正举步走,只听得林中说道:"强中更有强中手,青鸾又放了去也!"师徒回头一看,见一个老叟林中走来。元通上前施礼,问道:"树林上鸾,想是老施主畜养的?"老者答道:"是一个师父,缚住寄养在这里的。他道法高妙,指使老夫与他照管。你方才那位老师父,德高道重,故此老夫凭他飞去罢了。"元通问道:"正是小僧解索放鸾,到被索牢拴,何故?"老叟道:"这是防范放鸾人法。"元通道:"世路险恶,人情变幻,我师徒方离国门,便有许多不济不遇无情之感。"老叟答道:"早哩,早哩。我老夫有几句闲言,念与你听。"乃念道:

人生莫厌相逢异,万状千般两眼遇。
行在东邻饱饭餐,倏过西村耗血气。
张家养的李家眠,大雨纷纷雪又霁。
汉子怀胎妇长须,牛马牵丝蜂蝶戏。
哑口击缶唱清词,瞽目张眸眺远地。
穿青说是白衣郎,坐地讲道天边际。
白头傅粉启朱唇,心作猿猴马作意。
师父莫异路逢奇,总是梦中说梦记。

老叟说罢,元通听了,回头尊者已前行,乃谢辞老者。哪里有个老者?只见那青鸾,尚在云端里磨。元通走近前,备细说知尊者。尊者只微笑不答,但叫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