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拱作揖,尊姓大名的闹个不了。
  坐定后,心斋说及来意,资生道:“二位纡道来访,理应奉陪前往,只因近日吾邑修辑邑志,合县绅士,公举我为总撰述,想这虽一县的小事,实即中国的缩影,也须仿东西新历史体裁,实实的将风俗文化关于人群的现状,详细搜载,一洗那旧志专记掌故,不列民事的陋习,为中国改良历史之先导。故一二日后,即须亲历各乡镇,确切调查,虽欲奉陪,其如分身不开。奈何?今有个两尽之法,二位到苏,为的是采风问俗,好在愚兄于苏垣现状,自经那学海先生一番警惕之后,却时时的留心探访。今愿一面将近来习闻者,缕述情况,为二位闻知之助,比身历吴门,或反详尽。姑苏之行,便也可有可无。一面屈留数日,偕愚兄同历各处,略识我吴江的现况,并借重高才,襄助一二,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么?”二人连声答应。
  资生道:“二位,近来我胥江省垣,新添出一种无业游民,编造七言俚语,围坐歌唱,名曰宣卷,妇女最喜听的,人家有寿诞疾病,必招之来家,谓可禳灾造福。往往男女杂沓,夜聚晓散。此辈近来不独在人家演唱,专一纠同僧道尼姑,假托神诞,邀请妇女来庵,借念经祈福之名,为敛钱分肥之计。伤风败俗,莫此为甚。较之道士正场完后,必唱昆曲数出,并不加择,但取各人所长,如《下山》、《楼会》等出,并与那唱摊簧的必唱《打斋饭》、《买橄榄》等剧,使内眷女宾,环坐倾听,同一恶风,可怪得很。”
  讲到此处,方欲往下再说,只见仆人请用中膳,话才中止。



第十六回 赛大会酿成械斗 养巨害妄祷山神


  三人膳毕离座,啜茗解渴。那壮抱是个燥烈性子的人,不能少待,当下即催问资生道:“兄说苏州近状尚有何事?希即赐教。”资生道:“我兄不要性急,待弟慢慢说来。不然一时一刻说完了,往后便没有消闲的法子。”壮抱不觉嗤的一声。
  资生喝了一口茶,便又竖着一指道:“那事不出在苏城,是吴县地界的事,因这场官司打到县,也好算是苏城的事。
  江南信畏五通,匪伊朝夕,向来此风甚炽。自从那刚方劲直的汤文正巡抚江苏时,赫然震怒,毁像灭祠,其怪遂不见述于人口,居民亦鲜有崇奉之者。惟洞庭西山王氏,犹尊之若神明,不敢稍慢,相传只余一通,即俗所谓四老爷者是。然究亦无人见过,总是没头脑的妄话。不意彼处乡愚,近竟创议集资,于三月初旬,赛会三日以媚之。由是互相哄动,男女若狂,会中仪仗之多,绵亘五六许。故凡经过之处,必将道旁树木斩除一空。时有某姓老妪所植之石榴树,并不碍道,亦被会中人伐去。老妪气忿,遍诉同村,群起与会首为难,各纠集三百余人奋勇争持,血肉相薄,如临大敌。致妪党中有一人身受重伤。
  翌日,倩人擡至城中,投吴县署,求请验伤。会首亦联名具禀,巧自掩饰。二位试想那淫祀妖庙,久干例禁,今日五通余一,而乡愚者流,犹挟之以作威福,卒酿成械斗之祸,重烦南面者多添案卷一宗。咄咄怪事,中国前途,真堪痛恨。”
  壮抱听了也自连声称奇。心斋接着问道:“表兄,你的记性比前益好,妙在逐事说来,头绪一些不乱。那学海一激之功,却也不校如此看来表兄竟是一个杂货铺,色色俱全。敢问苏州之外,表兄亦有所闻否?”
  资生道:“这更不少。我闻山西沁水一县,山岭丛杂,狼患最甚,殆与交城相伯仲。近年以来,沁之南乡与阳城相接之境,约百余内死于狼者,不下百余人,不惟幼童稚子,遭其荼毒。即精壮之夫,亦被狂噬,死伤日有所闻。乡人出门俱有戒心,虽三五人成群结队,狼可攫一以去。甚至乡民赛社时,锣鼓旗伞,尝百数十人迎神于道,而亦为狼所噬。则此处乡民,正宜急备精锐火器,纠合多人以为歼除巨害之计,而无识者反异议沸腾,妄相推测,谓此狼殆由天降,不可以人力抗之。受害之人多诿为天数,其幸生者,或祷之山神,以求免祸。且有居城关之某女巫,欲借此敛钱,伪托有神附体。”号于众曰:『天狗下降,此方劫数甚重,欲免患者,苟共出布施,我当为众禳之。』于是信者甚多,女巫敛资无算。未几该女巫出门,竟为狼所食。而愚民仍冥然不悟,如梦如痴。最可怪者,县令某,以狼为民害,亦惟日祷神祠,冀能幸免,而绝无弭患之方。
  乃祈祷愈虔,狼患愈甚。旋有一狼夜入县署上房间壁,捕食鸡鸭,幸为巡警兵击杀,官眷未遭波及。众人闻悉又以为神实显灵,至死不悟,出人意外,沁民之愚,竟至如是,此真骇人听闻之事也。”
  心斋、壮抱听了这一番话长叹不已。



第十七回 阎王请吃肉语涉诙谐 闰月屏讹言事征畴昔


  资生说了一回,稍停片刻,又接着说道:“二位尚有一事。
  人之生老病死,寿命久暂,岂不是全由那先天元气的厚薄,后天体质的强弱,非空言所能挽回么?世人不知此理,但留心于趋避忌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