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,纷纷抛到场上。他夫妻两个一一的收拾好了,仍然不见下来。四爷便叫四娘上去催他,鬼混了一回,四娘方才依允了。说也奇怪,四娘一脚踏上去,才起第二只脚,那竹梯却插了一层入地里去了。等换了脚踏第三层时,那第二层又插下去了,如此一层一层的插下去,慢慢的把插天高的一张竹梯,尽情都插到地下去了,只剩了两个梯头露在外面。四娘衑衑的看了半天,举起脚来,把那梯头踩了一脚,便索性都插了下去。四爷道:“且慢,如今没了梯子,叫我女儿怎生下来?”四娘愕然道:“这便怎样?”四爷道:“还把梯子拔上来啊。”

  四娘果然便去扒泥土,谁知扒了一尺多深,那里有个影子?四爷急了,敲着铜钲,仰着面极声的叫女儿道:“你便跳下来罢!”四娘便捞起衣服要接。叫了半晌,隐隐听见阿男答应,那声音却不在天上,似在地下。四爷便停了钲,各处去寻。只听得阿男叫道:“爹爹啊,我在这里呢!”跟着这声音寻去,寻不着。再叫一声,又听得应一声。寻来寻去,原来那声音就出在那石狮子底下。四爷顿足道:“罢了!完了!这石狮子少说点也有四五千斤重,把他压在底下,怎得出来?来,来,来!你快和我抬开了他,女儿才得出来呢!”夫妻两个一齐动手, 一个涨得肉突筋粗,一个迸得面红耳赤,却如蜻蜒撼石柱般,那里动得分毫?夫妻两个故意你埋怨我,我埋怨你一番。忽听得阿男在地下说道:“爹爹,妈妈,快些走开些,我出来也!” 说声未毕,只见那座石狮于左右摇了两摇。寇四爷夫妻连忙走开。那狮子一连摇了十多下,便慢慢的离了地。原来阿男在地下把他双手举起,从地下钻了出来。这一下把围看的人,又都惊得缩头吐舌,喝彩之声,就和打雷一般,轰轰不断。你看阿男面不改色,出来之后,还用力把狮子往上送了两送,才把他掼下。却又不偏不倚,恰好掼在原放的地方,分毫没有移动。这一下四面的赏钱,又往场上乱丢。寇四爷收了赏钱,谢了众人,即便收场回上。

  到了次日,那来看的人更多了。寇四爷却叫阿男把两颗珠子,缀在靴头上,到了场上时,只说是打赌赛,叫人来取珠子。阿男出场耍了一路空拳,便有两个不自量、不济事的上来交手。不到两个照面,早已跌扑出去。后来虽然来了几个有家法的,怎奈阿男自己知道这是自己终身大事,怎肯轻易被人摘去,因此处处提防。何况那珠于顶多不过黄豆般大小,耍拳棒的人,都是些粗手笨脚之辈,更不是容易摘得下来的。此时除非秦白凤上场,我知道阿男便情情愿愿的,把靴尖送到白凤手里,请他摘了。

  阿男便如此痴心。谁知秦白凤那边,已经另外提亲了。原来白凤的叔父秦绳之,有一个朋友,姓何,表字仁舫,向在镇江开了一家布店,生意倒也十分兴旺。仁舫生下两个儿子,大儿彩华,二儿彩章,都已长大成家,仁舫久经抱孙的了。晚年却生了一个女儿,照着两个哥排行,就取名叫做彩鸾,才长成一十五岁,一向随着父兄在镇江居住。秦绳之闲在家中没事。这天渡江来访何仁舫,仁舫邀往家中去坐。原来他住家店铺是分在两起的。当下两个老友相见,未免要留住盘桓几日。布店里事情,自有彩华、彩章料理,仁舫向来只在家中纳福,何况来了个朋友呢。绳之住在何家几天,他家中的家人妇子,自然都出来相见。别人且不必提,单说何彩鸾本来生得端凝庄重,光华照人。那秦白凤又是绳之的爱侄,因此绳之见了彩鸾,便想起侄儿的亲事来,默默的放在心里。生意人家不及官宦人家的礼节多,拘束大,所以彩鸾自从拜见过绳之之后,便出入自由,不甚回避。绳之察得他举止大方,言语伶俐,就越发看上了。一天早起,仁舫约了同到茶馆里吃早点心,带吃两壶酒。吃酒中间,绳之便问起:“彩鸾侄女,不知可曾有了夫家?”仁舫回道:“早呢!今年才十五岁,我一向还没有和他提亲。”绳之道:“且待我和他提一提,看是如何?”仁舫道:“老弟提到,那子弟自然是不错的,但不知是甚人家?”绳之道:“我今天又可以算做媒,又可以算求亲,我所提的就是舍侄白凤。小孩子生得还聪明,读书也还好,但不知可仰攀得上?”仁舫未及回答,只见何家用的一个小厮,带着一个乡下人跑来。那乡下人一头大汗,对着绳之便叫道:“二相公,快快回去,你家大相公有事呢!”正是:

  通辞本欲谐鸾凤,归去还应痛。

  未知那乡下人来报的是甚么事,且待小子闲了,再来开说。



  第三回 思故乡浩然有归志 恣顽皮蓦地破私情

  为人何苦远离家,第一家园乐最赊。

  今日倦游归去也,任从客地斗繁华。

  为人切勿学钟情,学到钟情梦不醒。

  任尔一情情到死,情天高处又投生。

  上回书中,说到秦绳之正向何仁舫代侄白凤提议亲事,忽然来了个乡下人,请他回去,说是大相公有事。绳之定睛看时,原来是家里的一个佃工张阿六。绳之忙问:“甚么事?”阿六道:“大相公昨夜从田里回家,忽然昏倒。连忙请天生堂药铺的李先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