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跳脚道:“你们干下这些好事,还要在这里哭。我看你们明哭到夜,夜哭到明,可能哭得了结?”说罢,站起来往外就走。吓得寇四娘撇下了阿男,上前一把拖住四爷道:“官人,你往那里去?”四爷道:“你们怄的我还不够?还要我在这里听你们哭热闹呢。”四娘道:“不是这等说,人命关大的事,官人,你不要出去闯祸啊!”四爷道:“许你们丢丑,就不许我闯祸?”四娘听说,越发扯住不放。四爷没法,依旧坐下。三个人六目相看,默默无言。阿男只是低头弄带;四娘一手支颐,靠在梳妆台畔;四爷手捻着两根新留的髭须,在那里默默的出神。

  歇了半天,四娘叹一口气道:“事情已经这样了,我看上去,不如将错就错,成就了这件事罢。”四爷听了,并不言语。又歇了半晌,四娘再说一遍,四爷恨恨的道:“随你们去搅罢,我不管这件事。”说罢叹口气,扬长自去。阿男倒在母亲床上二睡了半天,四娘仍是默默无言。这一天的晚饭,母女两个都个曾好好的吃。

  阿男一早便到自己房里去睡了。心中忐忐忑忑,翻来覆去,如何睡得着?到了二更时分,依旧换了结束,开了房门,到白凤那里,意思欲商量一个善后办法。到了那里,只见窗里面漆黑,暗想今天为何睡得这般早?轻轻弹了两下,不见答应,不觉大生疑惑。要想撬窗进去,又怕到别有事故。转身到耳房外面一听,只听得里面鼾声大作,心中迄自疑惑不定。又蹩到正房门前,无意中用手轻轻一推,谁知那门便开了,不觉心中一惊。一步跨了进去,走到房门外再轻轻一推,却也是虚掩的,便想跨步人内。忽然转念一想:我和他往来了两个月,向来他是留灯等我的,何以今天忽然如此?莫非这边也闹穿了,把他调开,另外换个人在这里?我且不可造次。想定了,在身边摸出闷香火种,点了一枝,轻轻吹了一口气,把香烟送进去。歇了半响,才挨身进去,把火种吹起了火苗,举向床上一照,不觉吃了一惊,原来帐褥俱无,只剩一张空榻。呆了半晌,回身向书桌上一照,只见笔墨等东西都没了,案头摆着几本书,是白凤天天看的,也不见了。暗想:这件事莫非两家同时发作?这边把他挪到那里去了?为甚昨天晚上还不曾提起半句呢?呆呆的站了一会,不觉扑簌簌的落下泪来。想起昨天晚上,还是有说有笑,相亲相爱的何等有趣,今天晚上变了这个情形。况且我白天里受了多少气,满意晚上到这里来伸诉伸诉,谁知跑一个空。还不知他是到那里去的?字条儿也不给我留一个。想罢了,又拿火种在桌上地下照了一遍,意思要想白凤有个字条儿留下,谁知影儿也没有一点。只得回身出去,轻轻的依旧反手掩上了两重门,飞身上屋,蹿到绳之住房院子里落下。向房窗上一望,也是漆黑的。走近去侧耳一听,也是声息全无。闷闷的站了一会,只得仍旧回去。

  可怜他这一夜真个是彻夜无眠:心中想到事情弄穿了,不知如何结果?又是忧愁。凭空的一个意中情人不见了,又是疑虑。满心的委屈没有伸诉的去处,又是苦恼。心里头有了这三件事,来来往往,不知不觉的便又哭起来。眼睁睁看到天色微明,便坐了起来,在那里出神。也不知坐到甚么时候,四娘过来了,看见他一个人坐着动也不动,那眼泪和断线珍珠般落个不住,却没有哭声,也并不抽咽。四娘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:“我儿,你这是傻甚么。”阿男猛的一下惊醒了,回过头来,见是母亲,便搭讪着道:“不做甚么?”一面拉过检妆,对镜梳洗。四娘坐在旁边看他,一面说道:“孩儿,你这件事,我也不来追究你是怎样弄成功的。昨天晚上我对你父亲说了个舌敝唇焦,劝他就把你说给秦家,一则是将错就错,二来是家丑不出外传,好容易说得你父亲答应了。你今天好好的出去,不要还是哭哭啼啼的,反要激得他动怒。你快梳洗好了,我们一同吃早饭;吃了早饭,我便去央李姆姆做媒。孩儿,你看可好?”阿男只管低头不答,半晌才道:“孩儿吃不下早饭。”四娘道:“孩儿,你不要会错了意。这件事原是你的不是,我只为止有你一个,从小儿是千依百顺的,所以不来责怪你,反来迁就你,并且代你向父亲跟前讨了人情,做娘的自问不过如此了。你再是使脾气,啼哭不吃饭,拿自己的身子去怄气,那我可不管了。昨天晚上已经没有好好的吃饭了,今天早饭又说不吃,你究竞饿得了几顿?”阿男也不言语,默默的梳洗过了,四娘便拉了他出去吃早饭。阿男勉强吃了两口,便自回房,尽力去想他的心事。

  四娘便到李姆姆家去,托他做媒。李姆姆道:“四娘好眼力,秦家二官和你们姑娘,真是天生成地配就的一对好夫妻,我便去和你们说合。”四娘道:“大凡亲事,总是男家求女家的,姆姆过去,总求说得好看些。”姆姆道:“四娘放心,我自然说得两面好看。”四娘大喜,千拜托万拜托的去了。

  李姆姆送过四娘,便换过一件青布外衫,蹩到秦家去。绳之娘子迎着笑道:“姆姆,今天是甚么风把你吹来了?”李姆姆道:“一向少来和相公、娘于请安。”恰好绳之也在家里,便接口道:“好说、好说,姆姆这么大年纪了,如何敢当?”李姆姆道:“像我叫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