脱,今李绩不过出使之人,何难下手!”又想:“那湘烟不念旧主,竟要害我性命;我今趁着刘公子要刺李绩,能够把湘烟一总刺死了,岂不一举两得!况刘公子有福之人,李绩又忘恩负义,此举必然成事。”便欣然道:“相公遇我有缘,我当为相公诛那不义之贼。既然柳俊相随在彼,把他一齐刺死,〔是他自肚里恼。〕砍他的头,以雪相公之忿,却是如何?”世誉大喜,起身向邴一作揖道:“义士快论,肝胆照人。事成当以兄弟相与,决不轻慢。”慌的邴一叩头不迭。世誉道:“我老爷处书来说,李绩已经起行就道,今事不宜迟,即当速往。”邴一道:“料他长行的人,决不十分赶路。我明日兼程而进,决不迟误。”世誉大喜道:“此事身家性命所系,非同小可,千万稳重。”邴一道:“这何消说,我总理会。”
那时世誉发了盘缠,打叠行囊。到明日绝早,邴一在槽上扯了一匹好马,番然就道。世誉又再三叮嘱。真个两人算计,六耳不传,世誉满望好音,痴心等待。正是:
未到痴时情不深,情深方得有痴名;
自痴才是深情种,若至伤人便不情。
按下一头。且说李绩自那日同柳、石陛辞出朝,兵部给了勘合。一路行来,大家说些风土山川。石搢珩也常提起妻子,今若到任,即便往彼接取;但不知别来许久,却作何状。柳俊记着凌驾山,不得一会;今又随李公出使,快也半年,不知来春会场可能连捷。李绩也记挂着女儿,不曾到家一看;却心中也有意在柳俊身上,欲要招他为婿,只为他曾属于人,尚有些狐疑不决。又想道:“他已武臣极品了,况兼少年俊雅,又晓得斯文一脉,还要嫌忌什么?但不知女儿心里如何?”又想:“古来人物,尽有出身微贱,他的功业反足垂名后世,不必拘此形迹,致有当面错过之悔。”展转寻思,主意已定。
一日,在山海关驿中住下。地方官员迎接过,送进供应,三人同坐饮酒。李绩说道:“一路而来,有那许多交际应酬,耽延了好些日子。明日出关,搢珩也要别了。我有一句话,却要与二位面商。”二人欠身拱听。李绩道:“我有小女,今年已十七岁了,虽不足比古来淑女,然秉性颇亦贤达。我已前宦仕远方,故未议及姻事。今已得归故里,我又年老了,这件事断难迟缓。我留心看来,眼前佳婿,无如柳延秀。我主意已定,就烦搢珩作媒。〔李绩许婚柳俊,亦是豪杰所为。〕我今先说定了,待回来时,便当婚配。”柳俊听了大惊,起身答道:“那事柳俊那里敢当!老爷请自尊重。”李绩道:“我意已决,你勿推辞。且坐了讲。”
柳俊坐下道:“老爷不提起,柳俊也不便说。小姐亲事,柳俊却想得一人在此,料老爷也自然中意。”李绩道:“你试说何人?只怕未必及你。”柳俊道:“胜似柳俊万倍。就是柳俊主人凌六鳌,字驾山,现中北直新科举人。”〔石、柳二人岂不替驾山筹此亲事?只因未曾与李绩一会,故不便突然说起。今则正投其机。〕李绩猛然记起道:“只是并未识面,未知人品学问如何。”石搢珩初见李绩许婚,不好赞襄,又不好替柳俊推却;今见柳俊说出凌驾山来,即时大喜道:“老爷择婿,无如凌驾山。若说他胸中抱负,实有王道经济之学。他如今不过借那八股进身,实在斯文、不在乎此。若说他相貌,只怕古人潘岳、卫搢,所谓玉树朝霞,到驾山面前,也须逊后。”李绩大笑道:“那便如此称许!但恨我无缘会见。前者在山东报恩寺,承他来看,因我有病,未及接见。今到都中,遇他中了,想来自然会晤。岂知我同你进京,他又往大名谒见老师。此时岁暮,自然回来。我与你奉差远出,如此左左真是无缘。想二位这等道他好处,料非虚语。我许延秀结婚,亦非妄谈。今二位既是恁般的为我择婿,且待事竣回京,待我与凌生会一面后,就烦二位执柯如何?”两人欠身相谢。石搢珩道:“老爷许婚延秀,固非妄谈;延秀辞婚,亦非矫诈。”李绩喟然道:“我与二位相与,真是同肝共胆,原用不着一毫诈伪。”当夜更漏已深,撤去酒席,进房安寝。
一路来李绩要与二人亲切讲论,都设三榻在一房宿歇,家人随从等皆四围防宿。那夜夜深多饮,李绩上床就睡着了。柳俊亦已睡着。独有石搢珩因议论亲事,又提起了妻子,此时他们一家不知如何记想,转展寻思,又觉了一个更次。神思疲倦,正欲朦朦睡去。只听得庭心里一声响,便惊醒了,像似有人跳地声音。便急悄悄披衣起身,摸着床头挂刀,又摸着了防身弩弓小箭。才拿到手,只见一人扳开窗棂,竟要跨进半墙。其时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夜里,虽无月色,却微微有些星光。搢珩在暗里看了外厢,分明 见 得 一 人,料 不 是 个 好 人,便 架 起 弩 弓,打 一 箭,叫 声“着,”只见那人鹞子翻身,扑地便倒,仰身跌向庭心里。屯的一声,惊动四下里人,都醒了。初先那人扳得窗响,柳俊已从梦寐中惊觉,便急问道:“什么响?”开眼见有亮光,亮光里见有一人,一闪便倒;又见黑暗里有人在床前,吃惊不小,急摸里床寻刀防护。〔此等转折,最为难叙。若单说搢珩,则柳俊便为疏忽庸人。且搢珩打弩,贼人被箭,柳俊惊醒,见诸景象,皆扳窗一响之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