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人身上去,还要抱怨他一个死。更有一种富贵人,极其深刻,凭你算计得极精,替他于办得极妥,他也不扯在自己身上,也不来称赞你一声儿;稍有不如意,立加声色,只有秋霜肃杀之冷肠,并无春风和煦之暖面。〔透彻痛快。〕那班人何苦还去奉承他呢?只为生了穷命,处着穷境,衣食所迫,无本谋生,只得俯首低眉,受其驱遣;或有缓急,犹可相通,故尔低头檐下。这等人若有了钱时,他的立心行事,反有可观。〔并见谅到此等人,见敖情而辟者,又出那等人下也。〕只因深悉人情,熟知世故,所以那种欲刻之念,违心之谈,或者少些。然而那个见得!正是:
俗论惟凭败与成,有谁持议似持衡?
假饶项氏得秦鹿,便笑汉高分父羹。
鸩奋枪榆傲鹏运,蛰惊瓦缶骇雷鸣;
世间如许不平事,天听虽思不与争。
白子相见世誉抱怨,弄得呆了。赵妈妈道:“相公,你也不要埋怨白老爹。而今事已如此,该当安顿了这李小姐,勿使他气苦;打探李二爷家有甚消息;再晓得那抢差原由,还是李二爷有意调包,还是别有意外。你们都是大乡宦人家,切勿声张出去,徒惹人说笑。”世誉道:“他有意便怎么?别有意外便怎说?”赵妈妈道:“只要问二相公:那李家大小姐,可必要娶他?”世誉道:“我费了许多精神钱钞,原是为他。今又加上这场话靶,难道到叫我丢了不成?钱财事虽小,我这气却向那里消除!”赵妈妈道:“他若有意调换,那李家大小姐便娶不成了;若别有缘故,还该再去偎李二爷,看他有甚话说。”白子相道:“赵亲娘说得有理。相公且将这位小姐好言安慰,然后再去看李二爷。他若没有设骗调包之意,决然便出来相会;他是个粗直人,其中原故自然直言。他若有意弄那等举动,他想来生成是相公的丈人了,他便未必相见。你若把他令爱轻贱,他知道了,到要来说闲话的。且看今夜、明日,他家可差人来走动。相公切须耐着气,还将好脸嘴对付他们才是。”〔白子相终究老到。〕
世誉道:“我是必得那李大小姐为妻,方遂我意。请问计将安出?”白子相道:“那李小姐被这一番弄破,他自然步步小心。明晓得他叔子害他了,今后纵有什么大事,他决不轻易出门了。再要做这般使蛮的事,却也无从下手。还该向尊翁老爷说知,央个大分上求亲才是。”世誉叹口气道:“前者也是那等商量,只为他老子在山东,央媒去说,恐妨往返,耽迟了日子了,故尔商议这条计策。更值他家小姐出门祭扫,以为机缘凑巧,事出万全。如今弄得画虎不成,叫我如何不气!”说完,便气闷得不好过,恨不得痛哭一场。〔殊觉可怜。〕二人又大大相劝了一番。
世誉道:“那丑东西作何发付?”赵妈妈道:“阿呀,一夜夫妻百夜恩,终究是相公的夫人,你要把他怎么样!”世誉跳起来道:“那个东西,我与他做夫妻,不掉了魂!”白子相道:“相公,将来算了乾夫妻罢。若求得李小姐来,不消说得;倘或万有一阻,相公别选高门,另求艳质。将这位另居一室,养他一世罢了。这也是没法的事。”赵妈妈道:“尚有一说,那李二爷小姐向来有病,昨日一抢一唬,方才对老身道,相公把他忒煞轻贱,哭得气息淹淹。看他脸上,脱形的瘦了,须要好言安慰他。倘有差池,不是当顽的。”世誉道:“我家又无人和他熟识,就烦你在此伴他几天。”又道:“这样东西,问他死活,死了到也干净!”当下赵妪住在刘家,劝解素玉;世誉歇宿在外厢,总不往内里去。
再表李再思,见女儿被抢,只恐刘家发怒,又无面对着妻儿,上床便睡。彦直看见父亲不动不变,没做理会处,也回房睡了。丫鬟们总去歇息。二娘乃道:“二爷怎弄出这等事来?刘家和你暗地商通,倒把话狠来瞒我。倘若与我说知,我必竭力阻住,便无今日这场话靶。那边大小姐却是你嫡亲侄女,不是等闲陌路之人,怎便忍下得那般毒计?假若被刘家抢去,日后大爷回来,将何抵对?而今抢去了自己女儿,徒然被人说笑。大相公还不晓得已前事情,他方才要打碎盒子,一肚气忿;明日晓得了,也要怪老子不端。〔二娘可称为贤妇人哉。〕还有一说:明日刘家见不是对头,还有话说哩。”李再思自己做差了事,良心难昧,被二娘数说,再也不则声。肚里千思万想,直想到:“抢去的是我女儿,又不是丫鬟使女;刘家现有庚帖礼帖送来,外人都也晓得,难道不是行聘到我来的?想也难与我寻趁。若说要娶我侄女,叫我曾替他算计来的,我便把前情赖起,难道白子相来质我不成?凭他告别官,他先认了抢亲的罪,到那时,我还有别话说。且看他明日可有闲话,另为商酌。”
明日卧在床上,只说气坏了,不起身。儿子彦直到床前问询。二娘只得又扯着谎道:“那都是刘家生的歹念,他一面抢了人去,一面便送到聘礼。”彦直道:“就该推他出去,不该收他的了。”二娘道:“你爹爹正出去论理,〔二娘非贤妇人哉。〕那班人放下便走了。少停你们都到了,方晓得小姐抢去。昨晚也再三商量,而今木已成舟,大家也是门当户对,只索罢了,没有恁的理论。”彦直虽然少年,心里有些明白,低头一想,便道:“只是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