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定是他;指使学师诈我多金,也定是他。后来我在京候选,被两个醉汉阻隔;及把二人告到兵马司,又是徐国公差人来讨去,料也是他的所为。今日天理昭彰,有此现报。”便向仆徒们说知其事,取酒畅饮,吃得大醉,走到船头上,远远指着前面歇的船叫道:“董闻,董闻!你今日不羞么?你当初几番暗算我,欺慢我。好个董博士,谁知也有今日!”那边杜龙文在舟中远远的听着,也因声音厮混,认做笑他。因问船上人道:“前面是甚么船?那叫着我名字笑骂的是谁人?”差役答道:“是你极相知的朋友柴白珩。”杜龙文听了,恰好当初曾暗算白珩,今正合着白珩的言语。只道白珩已识破机关,故今日把他来嘲笑,又羞又恼,正是:
谈笑微中,暗合适妙。
两边认差,可发一笑。
不说杜龙文误认柴白珩笑他,因羞变怒,记恨在心。且说白珩次日还想要到那船上去,见了董闻,当面嘲笑。那知杜龙文的船已早开去了,不及相见,因此白珩到底认是董闻被捉。归到家中,便把这话报与父亲知道。柴昊泉道:“我说这畜生那里有富贵在面上?他与丁推官相知,丁推官已死了;与庄翰林相知,如今又假书弄出事来,眼见得这条门路已断,连官也做不成了。至若与徐国公相知,今徐国公领兵在外,远水不救近火,我如今须不怕他了。”便写起一张告示来,分付家人把去,贴在董家门上。告示上写道:
“柴衙示。照得此屋,虽系董家原产,但向曾得过本衙,典价白银三百两,仍该本衙管业,与董处无干。今本衙欲将此屋转售与人,或典或租。有愿成交者,经赶本衙议价立契,不得有误。特示。”
董起麟见了,吃惊道:“这屋是柴亲家送还我的了。我儿替他儿子周全了犯罪罚银之事,故以此相谢,又-赔偿我以前所失之物,连原典契也送还我了。如何今日儿子才做了个县丞,便恁般做作起来?”柴氏淑姿也道父亲可笑,唤那贴告示的家人进来,问道:“我爹爹为何这等反覆?”家人道:“太老爷听了大爷的言语,说道董爷已为了事,被捉进京去了,故此把这告示教小人来贴的。”淑姿与起麟听说,都惊问道:“我家大爷为了甚事?这话那里来的?”家人把白珩路上所闻的话述了一遍,淑姿大惊道:“既有此事,如何我家倒不晓得?”起麟道:“半月前南京曾有家信来,并不见说起。敢是近日的事。”正惊疑间,忽听得门前一片声喧嚷。起麟急出外看时,见一班人,都是军汉打扮,又都是别处人声口,一齐抢进门来。起麟那时,只道儿子真个为了事,如今来拿家属了,吃此一惊不小。却见数内一个人,怀中取出一纸大红报单,向门上贴将起来,口中乱嚷:“报喜!贺喜!”起麟看那报单上写着道:
捷报
贵府老爷董,钦授征蛮监军道,同魏国公徐督师出征。
京报人高爵,荣升等
众人贴了报单,便向起麟讨赏赐,太老爷叫得连天响。一时热闹异常,吓得柴家贴告示的家人踉跄而归。柴吴泉父子闻知,目瞪口呆,互相埋怨。昊泉埋怨儿子讹传,白珩埋怨父亲性急,连忙遣人把告示揭回,又送极盛的一副礼去称贺,正是:
势利面孔,如黄梅天。
忽晴忽而,转盼改前。
董起麟见柴昊泉父子反覆无常,付之一笑。不一日,董闻有家书寄回,道是军事紧急,即日起行,不及归家省亲。起麟也附与平安家信,书中略述柴家反覆之事,不在话下。且说柴白珩择了上任吉日,别了父母,带了妻子,往广州府东莞县赴任。到任未几,忽奉本府太守之命,差他解送军饷,赴徐国公军前交纳。原来徐国公领军出征,奉旨将南粤一带地方应起解的钱粮都拨充军饷。为此广州知府特差东莞县县丞柴白珩解饷前去。你道这个苦差为何偏点着了柴白珩?原来是杜龙文指使的。龙文前被东厂差役拿获解京,却于半路舟中把差役灌醉,乘夜脱逃,遂挈家奔到广州府,改姓名为土尚文,投托一个相知,叫做列天象。那列天象就是列天纬的兄弟,向年也曾到河南来,与龙文厮熟,今现为广州府吏员。龙文投在他门下做个贴写的书手。恰值知府为解饷事,传谕吏房,将应差属员,开列职名听点。杜龙文衔恨柴白珩,便指使列天象把柴白珩的职名开上去。知府即便点差了,给批发饷,刻斯交解。白珩不敢推辞,只得奉命前往。
看官听说,若柴白珩此去,把军饷如期解到,没甚差误,虽是苦差,也还不见得便害了他。那知偏又撞出事来。有分教两错认方才召怨,三合凑又复生灾。一冤家方才放宽,两对头人又复肆毒。正不知撞出甚事,且看下卷分解。
第十三卷 监军忘怨释大罪 学士诘奸省远行
诗曰
狭路相逢人可危,含沙暗射事堪疑。
那知度量唯贤大,又有机权见智奇。
却说柴白珩奉差解饷,本府拨两个公差跟随同往。那两个公差中,一个却就是路小五。你道小五因何到了此地?原来他徒罪日期已满,没有盘费回乡,只在沿途求乞。杜龙文逃往广州之时,路上遇着了他,收为伴。及龙文做了广州府里贴写书手,便扶持他充了本府的公差,改姓名为伍辂。今日恰好点着他跟随白珩。他既改了名姓,又习了一口广州乡谈,面上又长了些髭须,白珩那里还认得他?他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