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候绅士的回信。四个衙役也不等绅士开口,走上去举手在棺盖上拍了几下,对赵如海老婆喝问道:"还不扛回去掩埋,只管停在此地干什么?哦!你因你丈夫的尸还没有臭烂还不曾生蛆么?这们大的热天,不赶紧扛回去掩埋,你以难道要在这杀场里赖死不成?"赵如海的老婆哭道:"请诸位副爷问他们扛柩的人,这一点儿大的棺材,用一十六名夫来杠,还扛不动半分,所以托各位街邻去向太爷求情。"衙役截住话头,问道:"什么呢?一十六名夫杠不动吗?"说时,掉过头望着那些扛夫,说道:"你们是扛不动吗?"扛夫齐声说道:"实在是和生了根的一样,休说扛不起肩,就想移动一分。半寸也不行。"衙役横眉鼓眼的望着众扛夫下死劲呸了口,骂道:"放你妈的臭狗屁!你们这些东西,也敢在老子面前捣鬼吗?你们老实说,每名受了赵家多少钱,敢是这般约齐了口腔捣鬼?"这一骂只骂得那些扛夫抵着头说冤枉。赵如海老婆也连忙分辩道:"副爷这话真是冤枉。"
衙役那容他们分说,一叠连声的喝问扛夫道:"你们扛走不扛走,快说?不扛,老子也不勉强你。"扛夫苦着脸,答道:"我们都是执事行里的扛夫,平日靠扛丧吃饭的,能扛走还要等待副爷们来催逼吗?请副爷看,这里不是连龙头扛都打断了,还是不曾打动的吗?"衙役瞅也不向龙头杠瞅一眼,就扬起面孔说道:"好,看你们捣鬼捣得过老子!"接着,又对赵如海老婆道:"我老实说句话给你听罢,太爷吩咐了,限你在一个时辰以内将棺木扛回去,若过了一个时辰还没有扛去,便不许人扛了,拼着几担柴几斤油,就在这里将你丈夫化骨扬灰。你知道了么?这一班扛夫太可恶了,太爷吩咐拿去重办。你赶紧去另雇一班来扛罢。"说罢,也不听赵如海老婆回答,四人都从腰间掏出一把细麻绳来,不由分说的,每人一串牵四个,拖到县衙里去了。可怜十六个扛夫,不能分辩,不敢反抗,只好哭的哭,抖的抖,听凭衙役牵着走。赵如海老婆听了衙役所说那番比虎还凶恶的话,又见扛夫被拿去了,只急得抚棺痛哭。
此时天色虽在下午,然天气晴明,日光如火。经赵如海老婆这一阵痛哭,陡然狂风大作,走石飞砂,晒人如炙的日光。为砂石遮蔽得如隔了一重厚幕。在杀场上看的人不少,看了这种天色陡变的情形,心里都料知是赵如海的阴魂显灵了,各自都有些害怕,恐怕撞着了鬼,回家生病,不约而同的各人向各人家里逃走。只是还没跑离杀场,就是一阵雨洒下。天色益发阴沉沉的,风刮在身上,使人禁不注毛骨悚然。不过大众仗着人多,且又不曾看见什么鬼物出现,那几个曾去县衙里求情的绅士,觉得在这时候大家躲避,可以不必。冤有头,债有主,我们帮助赵如海求情的人,赵如海既有阴灵就不应该害我们回家生病,于今十六名扛夫冤枉被拿到县衙里去了,我们不能不去县衙里设法保释出来。天色是这般陡然变了,料想这位县太爷也不能说是无因。
几个绅士的心里相同,遂不顾风雨,一同复向县衙走去。此时街上的景象,非常使人害怕。因为还在白昼,天色便是这昏沉沉阴惨惨的,加以雨苦风凄,仿佛有无数的鬼魂在风雨中滚来滚去的一般。满城的商家铺户,平时都却道赵如海生时的厉害,今日又都知道是为县太爷翻悔昨天答应他葬社坛春秋二祭的话,特地在白昼显灵,吓得家家当门陈设香案,叩头祭奠。一个个默祷赵如海,不要和他们不相干的人为难。刹那间,一城的人心都惊惶不定。不知道赵如海这一次的显灵,究竟有没有什么效验?且待下回再说。
第三十回 诛妖人邑宰受奇辱 打衙役白昼显阴魂
话说这几个绅士只因平日经管街坊上公事,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进。走到离县衙还有百十步远近,便已看见那四个衙役,牵着十六名扛夫在前面走。街上闲人跟着看的,已有不能计数的人了。绅士想赶上去劝衙役讲点人情,就此把十六名扛夫放了。谁知才追上了一个认识的衙役,将求情的话说了,这衙役忽然两眼一瞪,喝道:"和这些狗杂种有什么话说?你们随我来找瘟官说话去。"大家听了,都骇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。看的人当中有与赵如海往来最多的,便说道:"啊呀!这说话的,不是赵法官的口腔吗?"这衙役听了,即回头望着这说话的点了点头道:"咦,秦老板?你的耳朵还不错,居然听得出是我的口腔来了。于今这个瘟官太可恨了,他要将我的尸化骨扬灰,我倒要看看他的本领,可能说的到做的到?"说毕,双手一扬,大喊道:"众位街邻要瞧热闹的,都跟随我来啊。"独自向先冲进县衙,那三个衙役也糊里糊涂的牵了扛夫跟进去。
县官闻报升堂,却不知道赵如海附在衙役身上的事。这衙役一见县官,就指手画脚的骂道:"你这狗东西配做父母官么?咋日在这大堂上。分明答应了我葬社坛和每年春秋二祭的话,为什么我死了尸还没冷就翻腔?"县官听了,勃然大怒道:"这还了得!你朱得胜也受了赵家的贿赂,敢假装受魂附体来欺侮本县吗?拉下去给我重打。"一面喝骂,一面提起签简掼下来。两边皂隶齐唱一声堂威,登时跳出两个掌刑的人来,将这衙役朱得胜揪翻在地。他们都是同在一个衙门里当差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