认?”周庸佑道:“我确没有收过四千银子的汇单,若有收过了,我何苦不认!”说罢,便检查数目,确有支出这笔数,只是自己没有收得,想是当时事情仓卒,人多手乱,不知弄到谁人手里。又无证据,此时也没得可查,惟有不复根究而已。
  当下周庸佑又对马氏说道:“你有儿子要顾,难道我就不顾儿子不成?当时你若听我说,替长子早早完娶了,到今日各儿子当已次第完了亲事,你却不从。今你手上应有数十万,既属夫妻之情,放着丈夫不顾,还望谁人顾我呢?”马氏道:“我哪有如此之多,只还有三二十万罢了。”周庸佑道:“还有首饰呢!”马氏道:“有一个首饰箱,内里约值八万银子。当时由省赴港,现落在姓囗的绅户那里,那绅户很好,他已认收得这个首饰箱,但怎好便把首饰来变?你当日携带娼妓,把残花当珠宝,乱把钱财给他们,今日独不求他相顾。若一人三万,十人尽有三十万,你却不索他,反来索我,我实不甘。”庸佑道:“你我究属夫妻,与他们不同呢!”马氏道:“你既知如此,当初着甚来由要把钱财给他,可是白地乱掷了。”周庸佑听罢,也没得可答,心中只是纳闷。次日又向各侍妾问索,都称并无私积。其实各妾之意,已打算三十六着走为上着,且马氏还不肯相助,各侍妾哪里肯把银子拿出来。只是周庸佑走头无路,只得又求马氏。马氏道:“着实说,我闻人说金督在京,力请与暹罗通商,全为要拿你起见,怕此事若成,将来暹罗还住不稳,还做生理则甚?”说来说去,马氏只是不允。
  周庸佑无可奈何,日中坐对妻妾,都如楚国相对,惟时或到囗存牌馆一坐而已。是时因筹款不得,暗忖昔日当库书时,一二百万都何等容易,今三几十万却筹不得,生理屋业已如财交落空,便是妻妾也不顾念情义。想到此层,心中甚愤。且在暹罗时应允筹本开米绞,若空手回去,何以见人?便欲控告代理自己生意之人,便立与侄子周勉墀相酌,请了讼师,预备控案。那日忽见侄子来说道:“某人说叔父若控他时,须要预备入狱才好。”周庸佑登时流下泪来,哭着说道:“我当初怎样待他?他今日既要我入狱,就由他本心罢了。”说了挥泪不止。各人劝了一会,方才收泪。
  周庸佑此时,觉无论入狱,便是性命相博,究竟这注钱财是必要控告的,便天天打算讼案。不想过了数日,一个电报传到,是因惠潮乱事,金督再任粤督。周庸佑大吃一惊,几乎倒地。各人劝慰了一番。又过半月,讼事因案件重大,还未就绪,已得金督起程消息。想金督与香港政府很有交情的,怕交涉起来,要把自己提解回粤,如何是好?不如放下讼事,快些逃走为妙。只自想从前富贵,未尝作些公益事,使有益同胞,只养成一家的骄奢淫佚。转眼成空,此后即四海为家,亦复谁人怜我?但事到如此,不得不去,便向马氏及儿子嘱咐些家事。此时离别之苦,更不必说。即如存的各房姨妾,纵散的散,走的走,此后亦不必计,且眼前逃走要紧,也不暇相顾。想到儿子长大,更不知何时方回来婚娶,真是半世繁华,抵如春梦。那日大哭一场,竟附法国邮船,由星加坡复往暹罗而去,不知所终。诗曰:
    北风过后又南风,冷暖时情瞬不同。
    廿载雄财夸独绝,一条光棍起平空。
    由来富贵浮云里,已往繁华幻梦中。
    回首可怜罗绮地,堂前莺燕各西东。时人又有咏马氏云:
    势埒皇妃旧有名,檀牀宝镜梦初醒。
    炉工欲杀偏房宠,兴尽翻怜大厦倾。
    空有私储遗铁匣,再无公论赞银精。
    骄奢且足倾人国,况复晨鸡只牝鸣。
本书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