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上最爱的就是紫檀牀,往上也说过了,他有爱紫檀牀的癖,凡听得那处有紫檀牀出售,便是上天落地,总要购了回来,才得安乐。
  自从宝华坊大宅子进伙之后,住房比旧宅还多。马氏这时,每间房于必要购置紫檀牀一张。那时管家得了马氏之意,哪里还敢怠慢?好容易购得来,便买了二十余张紫檀牀子,每间房子安放一张。论起当时紫檀木来的少,那牀子的价,自然贵得很。无奈马氏所好,便是周庸佑也不能相强,所以管家就不计价钱的购了来。故单说那二十来张紫檀牀子,准值银子二万有余。就二十来张牀之中,那马氏一张,更比别张不同:那紫檀木纹的细净,及雕刻的精工,人物花草,面面玲珑活现。除了房中布置华丽,另在牀子上配设一枝电灯,牀上分用四季的纱绫罗绸的锦帐,帐外还挂一对金帐钩,耗费数百金制成。牀上的褥子,不下尺厚,还有一对绣枕,却值万来银子。论起那双绣枕,如何有这般贵重?原来那绣枕两头,俱缝配枕花。一双绣枕,统计用枕花四个,每个用真金线缝绣之外,中间夹缀珍珠钻石。那些珠石,自然是上等的,每到夜里灯火光亮时,那珍珠的夜明,钻石的水影,相映成色,直如电光闪飒。计一个枕花,约值三千银子,四个枕花,统计起来,不下万来银子了。实没有分毫说谎的。
  所有府里各间,既已布置停妥,花园里面又逐渐增置花木。马氏满意,春冬两季,自住在大屋的房子﹔若是夏秋两季,就要到花园里居住。可巧戏台又已落成,那马氏平生所好那抽吸洋膏一门,自不消说,此外就不时要听戏的了。这会戏台落成,先请僧道几名,及平时认识的尼姑,如庆叙庵阿苏师傅、莲花庵阿汉师傅、无着地阿容师傅,都请了来,开坛念经,开光奠土。又因粤俗迷信,每称新建的戏台,煞气重得很,故奠土时,就要驱除煞气,烧了十来万的串炮。
  过了奠上之后,先演两台扯线宫戏,唤做挡灾,随后便要演有名的戏班。因马氏向来最爱听的是小旦法倌,自从法倌没了,就要听小旦苏倌,凡苏倌所在的那一班,不论什么戏金,都要聘请将来。当时宝华坊周府每年唱戏,不下十来次,因此上小旦苏倌声价骤然增高起来。这会姓周的新宅子,是第一次唱戏,况因进伙未久,凡亲朋道贺新宅落成的,都请来听戏。且长女过门之后,并未请过子婿到来,这会一并请了前来。香港平日相沿的朋友,如梁早田、徐雨琴等,早先一天到了省城的。就是谈瀛社的拜把兄弟,也统通到来了。也有些是现任的官场,倒不免见周庸佑的豪富,到来巴结。前任海关德监督虽然没了,只是他与周庸佑因借款不遂的事,儿子们却没有知得,故德监督的儿子德陵也一同到来。至于女眷到来的,也不能细说。正是名马香车,填塞门外。所有男宾女客,都在周府用过晚餐。又带各人游过府里一切地方,然后请到园子里听戏。内中让各宾朋点戏,各机所爱的打发赏封,都是听堂戏的所不免,亦不劳再表。
  偏是德陵到来听戏,内中却有个用意,因不知他父亲与周庸佑因借款不遂,少不免欲向周庸佑移挪一笔银子,满意欲借三五万,好运父亲灵柩回旗。只周庸佑不允借与德声,哪里还认得他的儿子?但他一场美意到来,又不好却他意思,只得借了二千银子过他,就当是恩恤的一样。德陵一场扫兴,心上自然不甚快意,以为自己老子抬举他得钱不少,如何这样寡情?心上既是不妥,自然面色有些不豫。那周庸佑只作不理,只与各朋友言三说四的周旋。正在听戏间兴高采烈的时候,忽冯少伍走进来,向周庸佑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,周庸佑一听,登时面色变了。正是:
    穷奢享遍人间福,尽兴偏来意外懮。
  要知冯少伍说出什么话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八回 诬奸情狡妾裸衣 赈津饥周绅助款
  话说周家正在花园里演戏之时,周庸佑与各亲朋正自高谈雄辩,忽冯少伍走近身旁,附耳说了几句话,周庸佑登时面色变了。各人看得倒见有些奇异,只不好动问。
  原来冯少伍说的话,却是因关库里那位姓余的,前儿在周庸佑分儿上用过一笔银子,周庸佑心上不服,竟在南海县衙里告他一张状子,是控他擅吞库款的罪情,因此监禁了几年。这时禁限满了,早已出了狱来,便对人说道:“那姓周的在库书内,不知亏空了多少银子。他表里为奸,凭这个假册子,要来侵吞款项。除了自己知得底细,更没有人知得的了。今儿被他控告入狱,如何消得这口气?定要把姓周的痛脚拿了出来,在督抚衙门告他一纸,要彻底查办,方遂心头之愿。”所以冯少伍听得这一番说话,要来对周庸佑说知。那周庸佑听得,好不惊慌,不觉脸上登时七青八黄。各亲朋显见得奇异,只不好动问。当下各人听了一会戏,自纷纷告别。周庸佑也无心挽留,便送各宾朋去了,场上就停止唱戏。
  周庸佑回至下处,传冯少伍进来,嘱他认真打听姓余怎样行动,好打点打点。只周庸佑虽有这等痛脚落在姓余的手上,但自从进了四品京堂及做过参赞回来之后,更加体面起来,凡大员大绅,来往的更自不少,上至督抚三司,都有了交情,势力已自大了。心上还自稳着,暗忖姓余的纵拿得自己痛脚,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