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的绅户不成?”刘婆道:“不是。”三娘道:“若不然,恐是佛山王、梁、李、蔡的富户。”刘婆道:“令爱千金贵体,自不劳远嫁,娘子猜差了。”三娘道:“难道是松柏的姓黄,敦厚的姓陈吗?”刘婆笑道:“唉!三娘越差了,那两处有什么人家,老身怎敢妄地赞他一句?”三娘道:“果然是真个猜不着了。”刘婆道:“此人来往的是绝大官绅,同事的是当朝二品,万岁爷爷的库房都由他手上管去。说来只怕吓坏娘子,娘子且壮着胆儿听听,就是大坑村姓周唤做庸佑的便是。”
  邓家三娘听得,登时皱起蛾眉,睁开凤眼,骂一声道:“哎哟!妈妈哪里说?这周庸佑我听得是个少年无赖,你如何瞒我?”刘婆道:“三娘又错了,俗语说:『宁欺白须公,莫欺少年穷。』他自从舅父抬举他到库书里办事,因张制台要拿他舅父查办,他舅父逃去,就把一个库书让过他,转眼二三年,已自不同。娘子却把一篇书读到老来,岂不可笑?”三娘道:“原来这样。但不知这个库书有怎么好处?”刘婆道:“老身听人说,海关里有两个册房,填注出进的款项,一个是造真册的,一个是造假册的。真册的,自然是海关大臣和库书知见﹔假册的,就拿来虚报皇上。看来一个天字第一号优缺的海关,都要凭着库书舞弄。年中进项,准由库书经手,就是一二百万,任他拿来拿去,不是放人生息,即挪移经商买卖,海关大员,却不敢多管。还有一宗紧要的,每年海关兑金进京,那库书就预早高抬金价,或串同几家大大的金铺子,瞒却价钱,加高一两换不等。因这一点缘故,那库书年中进项,不下二十万两银子了。再上几年,怕王公还赛他不住。三娘试想,这个门户,可不是一头好亲事吗?”
  邓家三娘听罢,究竟妇人家带着几分势利,已有些愿意,还不免有一点狐疑,遂又说道:“这样果然不错,只怕男家的有了几岁年纪,岂不辱没了我的女儿?”刘婆道:“娘子忒呆了!现在库书爷爷,不过二十来岁,俗语说:『男人三十一枝花。』如何便说他上了年纪?难道娘子疯了不成?”邓家三娘听到这里,经过刘婆一番唇舌,更没有思疑,当即允了,拿过一纸年庚,给刘婆领会。
  那周有成自没有不妥,一面报知周庸佑,说明门户怎么清白,女子怎么才德,已经说合的话。周庸佑好不欢喜,立即令人回乡,先建一所大宅子,然后迎亲。先择日定了年庚,跟手又行过文定。不两月间,那所宅子又早已落成,登即回乡行进伙礼。当下亲朋致贺,纷纷不绝。有送台椅的,有送灯色的,有送喜联帐轴的,不能胜数。乡人哪不叹羡,都说他时来运到,转眼不同。过了这个时候,就商量娶亲的事。先向邓家借过女子的真时日,随后择定送了日子。
  那乡人见着这般豪富的人家,哪个不来讨殷懃、帮办事?不多时,都办得停停妥妥。统计所办女子的头面,如金镯子、钗环、簪珥、珍珠、钢石、玉器等等,不下三四千两银子。那日行大聘礼,扛抬礼物的,何止二三百人。到了完娶的时候,省、佛亲朋往贺的,横楼花舫,填塞村边河道。周庸佑先派知客十来名招待,雇定堂倌二三十人往来奔走,就用周有成作纪纲,办理一切事宜。先定下佛山五福、吉样两家的头号仪仗,文马二十顶、飘色十余座、鼓乐马务大小十余副,其余牌伞执事,自不消说了,预日俟候妆奁进来。
  不想邓家虽然家道小康,却是清俭不过的,与姓周的穷奢极侈,却有天渊之别。那妆奁到时,周有成打开奁仪彔一看,不过是香案高照、台椅半副、马胡两张、八仙桌子一面、火箩大柜、五七个杠箱。其余的就是进房台椅,统通是寻常奁具而已。周家看了,好生不悦。那阿谀奉承的,更说大大门户,如何配这个清俭人家?这话刺到周庸佑耳朵里,更自不安,就怨周有成办事不妥,以为失了面子。周有成看得情景,便说道:“某说的是门户清白,女子很好,哪有说到妆奁?你也如何怨我?”周庸佑听了,也没话可答,只那些护送妆奁的男男女女,少不免把姓周的议论妆奁之处,回去对邓家一五一十的说来。邓家这时好生愤怒,暗忖他手上有了几块钱,就说这些豪气话,其实一个衙门役吏,还敢来欺负人。心上本十分不满,只横竖结了姻家,怎好多说话,只得由他罢了。
  且说周家到了是日,分头打点起轿。第一度是金锣十三响,震动远近,堂倌骑马,拿着拜帖,拥着执事牌伞先行。跟手一匹飞报马,一副大乐,随后就是仪仗。每两座彩亭子,隔两座飘色,硬彩软彩各两度,每隔两匹文马。第二度安排倒是一样,中间迎亲器具,如龙香三星钱狮子,都不消说。其余马务鼓乐,排匀队伍,都有十数名堂倌随着。最后八名人夫,扛着一顶彩红大轿,炮响喧天,锣呜震地。做媒的乘了轿子,宅子里人声喧做一团,无非是说奉承吉样的话。起程后,在村边四面行一个圆场,浩浩荡荡,直望邓家进发。且喜路途相隔不远,不多时,早已到了。这时哄动附近村乡,扶老携幼,到来观看,哪个不齐声赞羡?一连两三天,自然是把盏延宾,好不热闹。
  那夜邓家打发女儿上了轿子,送到周家那里,自然交拜天地,然后送入洞房。那周庸佑一团盛气,只道自己这般豪富,哪怕新娘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