匾,挂在前楹。又打造一个朱红龙架,将玉尺、金如意放在其上。周围都是书橱书架,牙签锦轴,琳琳琅琅。四壁挂的都是名人古画墨迹。山黛每日梳妆问安毕,便坐在楼上拈弄笔墨,以为娱乐。
  此时山黛的才名满於长安,阁部大臣与公侯国戚、富贵好事之家,无不备了重礼来求诗求字。山显仁见女儿纔十岁无甚嫌疑。又是经皇帝钦赐过的,不怕是非,来求的便一概不辞。
  此时天下太平,宰相的政务倒也有限。府门前来求诗文的,真是络绎不绝。一日,有个江西故相的公子,姓晏名文物,以恩荫官,来京就选,考了一个知府行头在京守候。闻得钦赐才女之名,十分欣慕。便备了十分厚礼,买了一幅绫子,一把金扇,亲自骑马来求。原来山小姐凡有来求诗扇的,都是一个老家人袁老官接待收管。这日,晏文物的礼物绫扇,老家人就问了姓名登帐收下,约定随众来取。晏文物去后,老家人即将礼物交到玉尺楼来。不期小姐因老夫人有恙入内看视,不在楼上。老家人就将礼物绫扇交与侍妾,叫她禀知小姐。不期侍妾放在一个橱里,及小姐出来,因有他事忙乱,竟忘记了禀知小姐。
  及临期,各家来取诗文,人人都有,独没有晏公子的绫扇。晏公子便发急道:「为何独少我的?」老家人着忙,祇得又到玉尺楼来问。一时查不着,祇得又出来回复晏公子道:「晏爷的绫扇,前因事忙不知放在哪里,一时没处查。晏爷且请回,明日查出来再取吧。」晏公子听了大怒道:「你莫倚着相府人家欺侮我,我家也曾做过宰相来。怎么众人都有,独我的查不出来。你可去说,若肯写时,就写了;若不肯写时,可将原物还了我。」老人家见晏公子发话,恐怕老爷知道见怪,因说道:「晏爷不消发怒,等我进去再查。」老家人纔回身,晏公子早跟了入来。跟到玉尺楼下,祇见楼门旁贴着一张告示说道:「此楼上供御书,系才女书室,闲人不得在此窥觑。如违,奏闻定罪。」晏公子跟了入来,还思量发作几句,看见告示,心下一跳,便不敢做声,蹑着足悄悄而听。祇听见老家人在楼上禀道:「江西晏爷的绫扇曾查出吗?」楼上的侍妾应道:「查出了。」老人家又禀道:「既查出了可求小姐就写。」公子直入,亲自在楼下立等过了一晌,又听见楼上吩咐老家人道:「可请晏老爷少待,小姐就写。」晏公子亲耳听见,满心欢喜,便不敢言,祇在楼前阶下踱来踱去等候。
  却说小姐在楼上查出绫子与金扇,祇见上面一张包纸写着:「江西晏阁老长孙晏尧明讳文物,新考知府,政事文章颇为世重,求大笔讚扬。」小姐看了微笑道:「甚么人,自称政事文章!」又听见说楼下立等,便悄悄走到楼窗边往下一窥,祇见那个人头戴方巾,身穿阔服,在楼下斜着眼拐来拐去。再细细看时,却是个眇一目,跛一足之人。心下暗笑道:「这等人,也要妄为。」便回身将绫子与金扇写了,叫侍妾交与老家人,传还晏公子。晏公子打开一看,其中诗意虽看不出,却见写得飞舞有趣,十分欢喜,便再三致谢而去。正是:
  诗文自古记睚眥,怒骂何如嬉笑之。
  自是登徒多丑态,非关宋玉有微词。
  晏公子得了绫子与诗扇,欣欣然回到寓处展开细看,因是草书看不明白。却喜得有两个门客认得草字,一一念与他听。祇见扇子上写:
  三台高捧日孤明,五马何愁路不平。
  莫诧黄堂新赐绶,西江东阁旧知名。
  又见绫子上写两行碗大的行书道:
  断鳌立极,造天地之平成。
  拨云见天,开古今之聋聩。
  晏公子听门客读完了,满心欢喜道:「扇子上写的『三台东阁』是讚我宰相人家出身;『五马黄堂』,是讚我新考知府。绫子上写的『断鳌拨云』等语,皆讚我才干功业之意。我心中所喜,皆为她道出,真正是个才女。」门客见晏公子欢喜,也就交口称讚。晏公子见门客称扬,愈加欢喜。遂叫人将绫子裱成一幅画儿,珍重收藏,逢人夸奖。
  过了月余,命下选了松江知府。亲友来贺,晏文物治酒款待。饮到半酣,晏文物忍耐不定,因取出二物,展与众客观看。众客看了,有讚诗好的,有讚文好的,有讚字好的,有讚做得晏文物好的,大家争夸竞奖不了。内中祇有一个词客,姓宋名信,号子成,也知做两首歪诗,专在缙绅门下走动。这日也在贺客数内。看见众人称讚不绝,他祇是微微而笑。晏文物看见他笑得有因,问道:「子成兄这等笑,莫非此诗文有甚不好吗?」宋信道:「有甚不好!」晏文物道:「既没不好,兄何故含笑,想是有甚破绽处么?」宋信道:「破绽实无,祇是老先生不该如此珍重他。」晏文物道:「她十分称讚我,教我怎不珍重?」宋信道:「老先生怎见得她十分称讚?」晏文物道:「她说『三台东阁』,岂不是称我相府出身;他说『五马黄堂』,岂不是讚我新选知府;『造天地开古今』岂不讚我功业之盛。」宋信笑道:「这个是了。且请问老先生,她扇上说『日孤明,路不平』,却是讚老先生那些儿好处?她画上说『断鳌拨云、平成、聋聩』却是讚老先生甚么功业?请细细思之。」
  晏文物听了,哑口无言。想了一回道:「实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