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文才女」一匾,下面焚香点烛,四边坐位摆得端端正正。众官正打帐序坐,山显仁乃说道:「御书在上,臣子例当展拜。但在老夫私第,又系特赐小女,在御书则重,在老夫与小女则轻,还是该拜不该拜,请教窦掌科与赵公公,无使朝廷闻之,谓我辈失礼。」窦国一欲说不该拜,又恐得罪朝廷;欲说该拜,又恐折了锐气。踌躇不定,挣得满面通红。又是赵公公说道:「御书在上谁敢不拜。老太师怎么替万岁爷谦起来?」山显仁道:「既是这等,可铺毡。」祇说得一声,左右已将红毡条铺在楼板上。早有府中掌礼人唱喝排班。窦国一与周公梦等面面相觑,然事已到此,无可奈何,祇得叙位而拜。拜罢,山显仁又指着座位道:「这座位,据学生之意虽是这等摆设,不知可该如此?」众官道:「礼宜如此,老太师所设不差。」山显仁道:「既不差。」因吩咐左右道:「可请小姐出来,相见过好就座。」
  左右去不多时,祇见内阁中一二十个侍俾簇拥小姐出来。山显仁道:「小女见列位大人本该下拜,恐怕反劳动大人,祇常礼吧。」众官俱道:「常礼最便。」小姐因走到正中,朝上深深拜了四拜。众官俱立在东首还礼。礼毕方各各就坐。周公梦六人坐於东,山黛一人坐於西,赵公公、窦国一、山显仁三人坐於下。坐定,一面献茶,一面就着传题员役飞马入朝领题。
  此时,拟题翰林官已在文华殿伺候。不一刻天子驾御文华殿。近臣奏言:「蒙诏玉尺楼考较诗文,将近巳时宜考较书法。」众官遵旨,走马领题。天子命翰林官拟来,翰林官拟上:真书《猗兰操》,草书《蟪蛄吟》,隶书《龟山操》,篆书《获麟歌》,各一幅。天子依拟,又於题纸上御笔加四字道:「俱着默书」,付与近侍。近侍付与领题员役,飞马打入玉尺楼来。
  先是纠察赵公公、窦国一、山显仁三人接着开看。看罢,即分抄二纸,一纸送与颜贵,一纸送与山黛。又各送锦牋四幅,原题供於龙案之上。题纸分送毕,山显仁即命侍妾俱退。侍妾一哄散去,祇是山黛一人在座。山黛接题一看,不慌不忙,即亲手磨墨濡毫,展开锦牋,次第而写。
  却说颜贵,乃是一个考选中书,字虽写得几个,却不曾读书,哪里晓得《猗兰操》、《蟪蛄吟》、《龟山操》、《获麟歌》等是何物!见御笔「俱着默书」四字,吓得魂不附体。心下犹想,我虽记不得,山黛一个小女子,她如何记得。大家不知,便好奏请底本。及抬头一看,早见山黛从从容容的写了,急得他满身上汗如雨下。急不过,祇得开口说道:「我晚生原系中书,祇管书写,四歌实记不得,还求窦老先生与赵公公代奏。」
  窦国一见第一考颜贵就写不出十分着忙,就接说道:「颜先生也说得是,座中有记得四歌的,不妨抄出与颜先生写了,再奏闻圣上可也。」赵公公道:「这个使不得。皇爷既批说默写,谁敢抄出。若是私抄出便是背旨了。」窦国一道:「不是背旨私抄。但考字与考学不同,书写之人焉能兼读古歌?自当明将此情奏知圣上。但限时促迫,往返不及,故说先抄写了,然后奏闻。」赵公公道:「若是两家都记不得,便好奏请。倘一家记得,单为一家奏请,如何叫做考较。」
  周公梦、夏之忠等若果是记得,或是明抄,或是暗传也好用情。奈何总记不得,祇得假说。周公梦言道:「赵老公公所言有理,且看山小姐写得何如,再作区处。」正说不了,祇见山黛已将真、草、隶、篆四幅写完,对父亲道:「四歌遵旨写完,还是竟呈御览,还是先请教过列位大人?」山显仁踌躇未及答,赵公公听见先笑说道:「山小姐倒记得,写完了,妙耶!这不比封函奏章,大家先看看不妨事。」山显仁遂令另设一张书案於正中,将四幅字摆列於上,请众官出位同看。祇见第一幅上楷书《猗兰操》是:
    孔子历聘诸侯,诸侯莫能任。自卫反鲁,隐谷之中,见芗兰独茂,喟然歎曰:「兰当为王者香,今乃与众草为伍。」止车援琴歌之。歌曰:「习习谷风,以阴以雨。之子於归,远送於野。何彼苍天,不得其所。逍遥九州,无所定处。时人暗蔽,不知贤者。年纪逝迈,一身将老。」
  第二幅草书《蟪蛄吟》是:
    政尚静而恶哗,时鲁政日非,孔子伤之,为作歌曰:「达山十里,蟪蛄之声,尚犹在耳。」
  第三幅隶书《龟山操》是:
    季桓子受女乐。孔子欲谏不得,退而望鲁龟山,以喻季氏之蔽鲁也。歌曰:「子欲思鲁兮,龟山蔽之。手无斧柯,奈龟山何!」
  第四幅篆书《获麟歌》是:
    叔孙氏之车子鉏商,樵於野而获麟焉。众莫之识,以为不祥。夫子往观焉,泣曰:「麟也,麟出而死,吾道穷矣!」乃歌曰:「唐虞世兮麟凤逝。今非其时来何求?麟兮麟兮我心忧。」
  众官看了,见楷书如美女簪花,草书如龙蛇飞舞,隶书擅蔡邕之长,篆书尽李斯之妙,无不点首吐舌啧啧称美。颜贵心下暗忖道:「早是记不得,不曾写还好藏拙。若是写出来,怎能及她秀美,岂不反惹她一场耻笑!」便口也不敢再开。窦国一俱看得獃了。惟赵公公笑嘻嘻说道:「不但记得,又四体俱写得精妙入神,真是个才女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