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呢?这时步青胸中把合陆小姐顽耍的一片热心,化为冰冷,那神光全注在范慕蠡身上了。
当下连忙让他们到书房里坐,叫王福泡上好的雨前茶,拿香烟、雪茄烟来。慕蠡合浩三踱进书房,就见这书房虽小,倒也布置齐整,铺设精良。上面一副对子,是庄大彤写的,称他为表侄。慕蠡暗道:“原来他是庄府上的亲戚,算起来要比我长一辈哩。”一会儿家人送上茶来,另有一个东洋描金托盘,托着五支包金的雪茄烟,十支埃及国制的上品纸卷烟。步青敬上雪茄烟时,慕蠡不吸,身边取出一支翡翠烟管,另外又掏出两支雪茄烟来,赠给步青一支,道:“兄弟这烟,是托人在美国带来,算是极品的了。步翁尝尝。”步青谢了。接在手中,把托盘转敬浩三。浩三本不吸烟,因爱那埃及纸烟装卷工细,取了一支。三人吸起来。浩三没吸过烟,咽下去,有些呛,咳嗽几声。步青只觉得慕蠡的雪茄烟,来得味儿清纯,十分赞美。
慕蠡道:“兄弟来请教的,只为吴府上一片地皮,靠着李家北厂,兄弟想买他的。听说吴府上地皮,都是步翁经手,要请费心代为说合,谢仪照提,不知步翁意下如何?”步青掀起两个肩头,陪笑道:“好说,好说。慕翁的事,兄弟应该效力,用不着谢仪。只是这吴老头儿,脾气很大,碰着他高兴,把地皮跌低了价钱卖出去,也是有的;碰着他扳难起来,说价一万,休想九千九买他的地皮。兄弟从前替他经手一注买卖,总共三亩地皮,他讨人家八万银子。人家还到七万,他还不肯卖。后来急等着钱用,便宜出脱了,还不到七万的数目。如今他在这地皮上面,得着甜头,财是发够了,也不等着钱用了。要想买他的地,就如去求他一般,这买卖很难说合的。”言下低着头做出想主意的模样来。慕蠡素性爽直,见他这样为难,只道事儿不得成功,便起身告辞道:“既如此,只索罢了。惊动,惊动。”步青连忙止住道:“慕翁休得性急,这事总在小弟身上。慕翁的大名,小弟是久仰的。吴和甫那老头儿,也早知道慕翁欢喜爽快。小弟叫他定个老实价钱,省得噜苏便了。但不知近着北厂的那一块地,总共多少亩?”慕蠡道:“北厂西边一块,约有十来亩,料想都是吴家的。他肯卖时,就请说个价目,兄弟明天候信。这片地,比不得热闹地方,总要便宜些才是。”步青连连称是,又道:“慕翁只管放心,小弟总要替慕翁说合这桩事,不叫慕翁吃亏,一准明天晚上,在一品香给信吧。弟去定了座,再行奉请。浩翁也请同来。”浩三道:“奉扰不当。”步青道:“什么话,我们一见如故。小弟最爱朋友,巴不得多结几位知己,热闹热闹。”慕蠡道:“步翁也是个爽快人。我们也不客气,明天准到便了。”说罢,起身。步青这才放心送他们出去。原来马车已在大门口等着,只因车轮是橡皮包的,所以来时并没听见声音。
步青送客回来,心里很喜,暗道:“我湿货上折了一万银子,就在这注买卖上连本搭利收回,有何不可?”转念道:“我那陆小姐,好容易被我哄下楼来,又被他这两人冲散了,如今不知回去没回去哩?”一面踌躇,一面急急的跨上扶梯。他娘子迎着。步青问道:“陆小姐呢?”他娘子道:“她家里的娘姨,叫她回去了。”步青大失所望,只得以为后图。当晚步青有事在心,饭也没得心思吃,要想去找筱渔;奈为时已晚,他是早经出门的了,只得耐心过了一宿再说。娘子的房里没趣,就到姨娘的房里躺烟铺。十二点钟,就睡了。
次日一早起来,早膳已毕,过了瘾,看看表上,已经九点钟了。料想筱渔也要起身,随即上车到得吴公馆门口。步青是出进惯的,一直走到筱渔的书房。家人送上烟茶二事,回道:“少爷昨天回来得迟,这时还没起身哩。汪少爷要有话说,请坐一会儿等等吧。”步青道:“你不要惊动他,我坐一会儿便了。”家人去了。一会儿,又送了四碟干点心来。又是一具极精致的烟家伙。步青大喜,便躺下烧烟,补吸了两筒。筱渔还不见出来。步青觉得没趣,回头见榻上有几本长方的小字石印书,取来消遣。打开看时,是一部“滑头记”。逐回看去,都是骂的滑头,怎样骗人钱财,窃人货物;后来又说什么掮地皮的滑头,怎样以贱作贵,怎样欺瞒买主。步青读了一遍,由不得良心发现,悟到自己执业的不堪处来,面红耳热。过了一阵,良心复昧,忖道:“我吃这碗饭,虽说混帐,然而他们那般有钱的,来历也就不正,知道他是怎样讹索人家来的?骗他几文用用,也不伤天理。我虽说会骗,还没这书上说得厉害。他那法儿,尤其周到,叫人一时间勘不出他细底,所以做这注生意,身分还要抬高些。昨天我恭维范慕蠡,幸未被他看出破绽;千万不该请他吃番菜,这是我没主意,露出马脚,叫他猜定我有大好处在内,贪图做这一注买卖。将来还起价来,总不能如我愿的了。唉!可恨,可恨!”步青正在后悔不迭,搦着这本书出神,不提防筱渔掀帘进来,叫声:“步哥。”原来筱渔合步青,近来结拜了个异姓兄弟,所以叫他步哥,闲话休提。步青听得筱渔唤他,猛不防吓了一跳。见是筱渔出来,将书掷过一旁,立起身欢然答道:“筱弟,你今天起得恁迟,昨儿在那里吃酒的?”筱渔道:“步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