遭逢决恶,循良际遇必良。从来天道自昭彰,报应疾如影响。

为善自然得福,贪财立见乖张。世人若要子孙昌,切勿以钱为尚。

话说钱百锡听了墨用绳的言语,要起空中楼阁,同折了匠商议了一番,办几根湿木梢,几根阴架绡了,起造楼阁,但见:囫囵木头,未经铲削。弄堂里难拽,毫无寸尺。板门上打折,加钉入木。作梁个作梁,作柱个作柱,斧头吃凿子,凿子吃木头。想要一边打墙两边好看,为何砖儿能厚,瓦儿能保用几根出头椽子,必须要借沟打水。弄几个急水里桩头,砌几垛螺蛳壳。打墙墨线弹弗准,倒会牵钻眼。石脚摆不足,弗是老把作。压火砖头,无一块,吹木屑的,很有人。

费尽心机,造成了一座空中楼阁,外貌倒像花描,其实却是弄险。此等规模,岂能耐久。一日,钱百锡又要摆架子邀几个酒肉弟兄,男女混杂,一家齐集楼中欢呼畅饮,不提防那楼阁,旺了几旺,唿喇一声,转瞬坍了。楼阁中人,尽皆压死。

当日钱士命为了金银钱,害死了多少人,到今无几时,一家化为乌有。正是: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

墨用绳闻得空中楼阁坍了,走来一看,只见一堆坍屋。不晓得其中压了多少人。见有一堵墙,尚未坍完,扳开了一块砖头,要望望里面,哪知倒压着自己的脚,墙壁又倒在身上,也做了一个压壁鬼了。正是: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。

没逃城内那些有名的小人,尽皆去世;那无名小人,正还不计其数。大约总是一流人物,即如熊医、说嘴郎中、烂好人等,虽属无关轻重,终不离乎小人风气。大人已久深恶痛疾,必要殄灭小人,将厚土填高,使世上永远不出小人,真是探本穷源之大作用。那时大人遂携了时运来的手,同至小人国,遣人遍处填高,小人灭迹。独家村中,但觉一派荒凉,满地瓦砾,梦生草堂匾额,一并又经朽烂,不见字迹,只剩有堂字的字脚一划,略动一动,连这字脚也尽行不见了。时运来触目惊心,喟然长叹,遂口占一阕《黄莺儿》道:有数本难逃,劝人生安分高,欺心自有天知道。强的莫骄,弱的莫焦,到头善恶终须报。放眼瞧,行凶霸道,哪个好收梢。

大人道:“你要晓得此等小人,各有其名。”时运来道:“愿闻。”大人道:“钱士命丧心病狂,名为自道人;施利人欺贫重富,名为势利人;趋炎附世吮疮舐痔,名为勒脱人;刁钻奸狡巨滑,名为奸险人;贾斯文装腔做势,名为腼腆人;万笏枉生癞死,名为垃圾人;墨用绳死猫活贼,名为欺心人;邛诡人贫志短,名为命穷人;邛百卯人穷性富,名为压倒人;脱空祖师到手为财,名为浑账人;化僧穷奢极欲,名为无徒人;钱百锡挥金如土,名为懵懂人,皆不知金银钱的大道各执一见,随境遇以移性情,这是钱用人的人,不是人用钱的人。就是那妇人女子,也尽皆不知大体,妇德妇容妇言妇工,一些不谈,多为见短识薄,心高气傲,贪吃懒做,爱好轻狂,重赀财忘廉耻,性悍强,心嫉妒,无所不至,只为地土硗薄,故生此等之人。”正在谈论,路旁闪出一人接口道:“大人可晓得土薄所生的人,形体都未完全,比人各少一件。”时运来道:“看去宛像个人,并未见他少了一件。”那人道:“少在里面,不在外貌,故人皆不见。”大人道:“他们所少的是件什么?请道其详。”

那人道:“那钱士命是没有天良的;这个人:肚饥不消三碗糠,困来弗消一忽眠。

铜钱眼内翻筋斗,一代新鲜一代殷。

那施利仁是没有面肩骨的,这个人见了:大佛磕磕拜,狗眼看人低。

世间无难事,只要老面皮。

那趋炎、附世两人,是没自面皮的,他们说道:为人在世乌嘈嘈,只要身上暖热肚里饱。

怕啥面皮老,愿呼大卵脬。

那刁钻是没有本心的,这个人:

满面笑呵呵,心内毒蛇窠。

口甜心里苦,面和心不和。

那贾斯文是没有肩架的,这个人:

硬装乔,鬼做刁,抬身价,自为高。见行家,难斯招。强撑持,舌也跷。做尽了,虚圈套。耳通红,脚难跑。

那万笏是没有灵性的,这个人:

蛀蟟高叫出身低,仰出头来惹是非。

贫嘴不留穷性命,草鞋头上一堆泥。

那墨用绳是没有肝胆的,这个人:

人心不可测,莫信直中术。

一嘴弗明亮,两眼墨焠黑。

那邛诡是没有肚肠的,这个人:

逆风点火自烧身,莫道无人却有神。

一两黄金四两福,横财不富命穷人。

那邛百卯是没有窍的,这个人:

有的掉,没的傲。他马莫骑,他财莫掉。羊肉弗吃得,惹子一身骚。

那脱空祖师是没有脑子的,这个人,不晓得:吃不穷,着不穷,思算弗通一世穷。

搭着黄牛就是马,外头霍献里头空。

那化僧是没有筋骨的,这个人:

朝晨种树夜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