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文道:“此牛能知殷琴,学生若弹时,他便颠豆颠脑,深会我意。”钱士命道:“你试弹与我看。”贾斯文随手将殷琴拢好,对着这只蛮牛,手忙脚乱,弹了一套缠《一枝花》。果然这牛把豆乱颠,你道这蛮牛真个是知殷琴的,不过蛮牛自在那里摇摆,把豆颠了几颠,贾斯文遂誉为牛善知音,颇通人事。钱士命也不懂殷琴,也看不出他知音不知音,惟觉此牛尚是合意,便道:“蛮牛留在此间,那殷琴我这里用不着。”贾斯文道:“将军这里不用殷琴,学生自然带回,乞借府上金银钱一看。”钱士命道:“要看金银钱,且待缓日,此时不便。”贾斯文道:“如此告辞了。”他便取了殷琴,出孟门而去。钱士命此时酒醒,被贾斯文提起金银钱,猛然想起,回到自室中,向库房检点,并无金银钱的踪迹,心中摸不着是哪里去了,一时胡思乱想,连忙传进沓口吕强词,商议此事。吕强词道:“方才贾斯文在这里,浑了半日,莫非被他偷去了?”钱士命道:“不差。他来献琴,原想要看我的金银钱,所以我不受他的殷琴,谁知仍被他偷去,事不宜迟,快快去追他转来。”遂骑上拂怕玉马,同吕强词紧紧追赶,离了独家村,出没逃城,远远望见一块荒田,田岸旁边一所栈房。

那栈房原是古时旧屋不甚华美,小人国的人,尽叫他破栈。钱士命向屋面一望,尽是些漏洞。吕殉道:“将军你看贾斯文,和一人在破栈中计较事体。”钱士命走近一望,道:“正是,我们悄悄前去。”两人进了栈房,却不见了贾斯文。只见一个人:心高气硬,大刀阔斧,拿得起丢得下,救得人杀得人,每逢路见不平,便肯拔刀相助。

他姓殷名豪,表字雄汉,原籍公行正道人氏,只为一心游学,也是失足落水,飘流至小人国地界。偶尔打了一个哈欠,被一个姓乙名缵,表字展玉,将他舌头割去,所以言语不便。

虽有一身武艺,小人国又无用武之地,因想文不能测字、武不会扦脚,终非为人之道。留心觅得这一块大爿田,此田因小人国的人皆不在意,久远抛荒,其田宽大无比,非一人之力,所能广种薄收,所以独拣了中间腹内一块心田。谁知荒田无人种,一种尽来抢。小人国内的人,粪担往来,也要把屎连头蘸蘸,因此种得稂不稂,莠不莠,弄得未荒先荒。有时种得成熟,便来割切他的稻坠头,有时做了三石多亩,尽来向他要三糙三光。

殷雄汉思量积谷防饥,得了这一所栈房居住,却被这小人国内的人,弄得七颠八倒,仍然朝无呼鸡之米,夜无鼠耗之粮。其时本同一个人谈心,那个人看见钱士命、吕殉同来,他说道:“非我同类,宜远而避之。”说罢连忙走了。殷雄汉独自一人坐在破栈中,钱士命道:“我望见有个贾斯文往哪里去了?”

殷雄汉道:“我生平从不晓得什么贾斯文。”钱士命道:“不晓得贾斯文,你还我金银钱便罢。”殷雄汉道:“什么金银钱?”

钱士命道:“我明明看见贾斯文与你的一个金银钱,被你藏过,吕军师随我向破栈中一同寻觅。”钱士命拴好马匹,同吕殉在破栈中各处搜寻并无踪迹,吵得他鸡犬不宁,恼得殷雄汉三尸神暴跳、七窍内生烟。钱士命复问道:“贾斯文到底往哪里去了?”殷雄汉不问情由,便掀住脚跌手打。钱士命虽称自泛将军,一拳来一脚去,怎敌得过殷雄汉的手段,忙叫道:“军师救命。”殷雄汉摸不着钱士命的来意,平白地到他家来吵闹,一时怒气填胸,恨不得将他一拳打死,正是:容情不举手,举手不容情。

不知钱士命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第十一回

自泛将军无药可治脱空祖师有法难使

西江月

刻薄以为能干,奸刁乃算玲珑。为人忠厚欠年凶,时下别名无用。

趁他十年鸿运,使我片刻威风。看来总是一场空,堪叹浮生若梦。

话说钱士命被殷雄汉揪住,恨不得一拳打死,心中着急,忙叫军师救命。那殷雄汉正要下手,只见沓口吕强词口中念念有词,身边放出歪丝,将殷雄汉缠倒在地,密层层缠绕在身,弄得缚手缚脚,一些儿也不能活动。钱士命道:“你如今尚不还我这一个金银钱么?”殷雄汉道:“我晓得你什么金钱,你向人索取,也要有个道理,你仗了吕强词的伎俩手段,欺人太过,别人怕你,我殷雄汉不怕你的。”钱士命吩咐军师把歪丝用力绕起,将他咽喉逼紧,缠得浑身扁扁伏伏,眉不能扬,气不能吐。此时殷雄汉气短,看看将死,钱士命向吕殉道:“此等人不可留在人间,何不早灭其迹。”遂于大爿田内,掘地三尺,把殷雄汉提起放下,活活的埋没泥中。殷雄汉本来耕种心田,在家无事,一旦遭钱士命之手,死于非命。正是:闭门家里坐,祸从天上来。

钱士命同军师重进破栈中,寻觅金银钱,仍无踪迹,便上了马,对吕殉道:“殷雄汉虽死,贾斯文和金银钱仍无着落,如之奈何?”吕殉道:“贾斯文想来与李信、时伯济是一流人物,拿了一个,那两个就有着落了。”钱士命道:“我久欲灭此李信,追捉时伯济,如今须要四面寻拿,我与你回去,多差几个人,着他用心细访。”一面说,一面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