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拜了四拜。拜罢,蕊珠小姐就退坐于夫人之旁。
  双星此时,心猿意马,已奔驰不定。欲待寻些言语与小姐交谈,却又奈江老夫妻坐在面前,不敢轻于启齿,然一片神情已沾恋在蕊珠小姐身上,不暇他顾。江老夫妻又不住的问长问短,双星口虽答应,只觉说得没头没绪。蕊珠小姐初见双星亭亭皎皎,真可称玉树风流,也不禁注目偷看。
  及坐了半晌,又见双星出神在已,辗转彷徨,恐其举止失措,露出象来,后便难于相见,遂低低的辞了夫人,依旧带着彩云、若霞而去。双星远远望见,又不敢留,又不敢送,竟痴呆在椅上,一声不做。
  江老见女儿去了,方又说道:“小女虽是一个女子,却喜得留心书史,寓意诗词,大有男子之风,故我老夫妻竟忘情于子。”双星因赞道:“千秋只慕中郎女,百世谁思伯道儿。蕊珠贤妹且无论班姬儒雅,道蕴才情,只望其林下丰神,世间那更有此宁馨?则二大人之箕裘,又出寻常外矣。”
  正说不了,家人移桌,摆上酒肴,三人同席而饮。饮完,江章就着人同青云到惠度寺取回行李,又着人打扫东书院,与双星安歇做房。双星到晚,方辞了二人,归到东书院而来。只因这一住,有分教:
  无限春愁愁不了,一腔幽恨恨难穷。
  不知双星果是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回
江少师认义儿引贼入室
珠小姐索和诗掩耳偷铃
 
  词云:
  有女继儿承子舍,何如径入东床。若叫暗暗捣玄霜,依然乘彩凤,到底饮琼浆。才色从来连性命,况于才色当场。怎叫两下不思量,情窥皆冷眼,私系是痴肠。
               右调《临江仙》
  话说双星在江少师内厅吃完酒,江章叫人送在东书院宿,虽也有些酒意,却心下喜欢,全不觉醉。因暗想道:“我出门时曾许下母亲,寻一个有才有色的媳妇回来,以为苹繁井臼之劳,谁知由广及闽,走了一二千里的道路,并不遇一眉一目,纵有夸张佳丽,亦不过在脂粉中逞颜色,何堪作闺中之乐。我只愁无以复母亲之命,谁知行到浙江,无意中忽逢江老夫妻,亲亲切切认我为子,竟在深闺中,唤出女儿来,拜我为兄。未见面时,我还认做寻常女子,了不关心。及见面时,谁知竟是一个赛王嫱,夸西子的绝代佳人。突然相见,不曾打点的耳目精神,又因二老在坐,只惊得青黄无主,竟不曾看得象心象意,又不曾说几句关情的言语,以致殷勤。但默默坐了一霎,就入去了,竟撇下一天风韵,叫我无聊无赖。欲待相亲,却又匆匆草草,无计相亲;欲放下,却又系肚牵肠,放她不下。这才是我前日在家对人说的定情之人也。人便侥幸有了,但不知还是定我之情,还是索我之命。”
  因坐在床上,塌伏着枕头儿细想。因想道:“若没有可意之人,纵红成群,绿作队,日夕相亲,却也无用。今既遇了此天生的尤物,且莫说无心相遇,信乎有缘,即使赤绳不系,玉镜难归,也要去展一番昆仑之妙手,以见吾钟情之不苟,便死也甘心。况江老夫妻爱我不啻亲生,才入室坐席尚未暖,早急呼妹妹以拜哥哥,略不避嫌疑,则此中径路,岂不留一线。即蕊珠小姐相见时,羞缩固所不免,然羞缩中别有将迎也。非一味不近人情,或者辗转反侧中,尚可少致殷勤耳。我之初意,虽蒙江老故旧美情,苦苦相留,然非我四海求凰之本念,尚不欲久淹于此。今既文君咫尺,再仆仆天涯,则非算矣。只得聊居子舍,长望东墙,再逢机缘,以为进止。”想到快心,遂不觉沉沉睡去。正是:
  蓝桥莫道无寻处,且喜天台有路通。
  若肯沿溪苦求觅,桃花流水在其中。
  到了次日,双星一觉醒来,早已红日照于东窗之上。恐怕亲谊疏冷,忙忙梳洗了,即整衣,竟入内室来问安。江章夫妻一向孤独惯了,定省之礼,久已不望。今忽见双星象亲儿子的一般,走进来问安,不禁满心欢喜。因留他坐了,说道:“你父亲与我是同年好友,你实实是我年家子侄,原该以伯侄称呼,但当时曾过继了一番,又不是年伯平侄,竟是父子了。今既相逢,我留你在此,这名分必先正了,然后便于称呼。”
  双星听了,暗暗想道:“若认年家伯侄,便不便入内。”因朗朗答应道:“年家伯侄,与过继父子,虽也相去不远,然先君生前既已有择义之命,今于死后如何敢违而更改。孩儿相见茫茫者,苦于不知也,今既剖明,违亲之命为不孝,忘二大人之恩为不义,似乎不可。望二大人仍置孩儿于膝下,则大人与先君当日一番举动,不为虚哄一时也。”
  江章夫妻听了,大喜不胜道:“我二人虽久矣甘心无子,然无子终不若有一子点缀目前之为快。今见不夜,我不敢执前议苦强者,恐不夜立身扬名以显亲别有志耳。”双星道:“此固大人成全孩儿孝亲之厚道,但孩儿想来,此事原不相伤。二大人欲孩儿认义者,不过欲孩儿在膝下应子舍之故事耳,非图孩儿异日拾金紫以增荣也。况孩儿不肖,未必便能上达,即有寸进,仍归之先君,则名报先君于终天,而身侍二大人于朝夕,名实两全,或亦未不可也。不识二大人以为何如?”
  江章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