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月,锦衾角枕何曾稍分一刻?你今忽然如此猖狂,大失新人的体统了。我想怪不得你如此,是你幼失父母,未受母训,焉知‘ 关睢’ 之诗,后妃不妒姬妾,而能善事君子?这两个姬人原不算甚么珍重,但是夫人擅作威福,恐人传 出,不 免 贻 笑 大 方。劝 夫 人 以 后 休 得 如 此 才是。”话未说完,吴又仙将坐椅推开,身形站起,纤纤玉手,将桌子一拍,喝道:“ 云郎,你笑我幼失母训,不晓‘关睢’端方,不似你令堂未给儿娶妻,先代儿纳妾,这是教子有方吗?我自然不能上比后妃,你欲上比文王,这是你为臣之道?你为朝廷的命官,敢以文王自命,我为你家冢妇,不过辱骂二姬。将这两件事权一权,究竟孰轻孰重?你将母命来挟制我,你这停妻娶妾的罪名亦逃不开。我吴又仙岂是惧人之人?” 遂喝令四香:“将二贱辈拉出去,将他身上衣服、簪珥、钗环全行除下,打入青衣之内。婆母若知,这是我整肃闺门之道,不能使两个贱婢狐媚惑人。” 瑶枝、玉佩见此情形,只吓得胆战心惊,泪如泉涌,向又仙跪下,哀求曰:“婢子无知,尚求宽恕!婢子断不敢存狐媚之心,上冀稍分雨露。”这句话本来是句实话,那知更触动又仙之怒,大喝一声:“呔!好大胆的贱婢,尔仗老太太之势,恃将军之宠,用言取笑于我。难道衾枕之私,不许他人分占吗?尔可晓得你主母最忌妖言从中挑拨,生性刚梗,就遇猛烈亦不惧,岂患尔两个贱婢?若不重罚一番,以后必然出言不逊。然而我不为已甚,本代重责你二人,今姑格外宽恕,免其重 责,速 脱 却 服 饰,仍 作 青 衣。若 再 延 迟,定 责 不贷。”瑶枝、玉佩见吴又仙如此威严,又见云璧人在先尚与他计较两句,此时坐在一旁闭口无言,只是低头发闷,心知是一惧内汉。主人既退避三舍,见主人势微,难以倚恃。若再支吾辩别,必然受责,不若退而避威。没奈何退出内室,将身上服饰卸下,复由四香带二人进来。吴又仙一见,怒容稍敛,吩咐道:“ 你二人从此以后,与四香一类,伺候妆台。若再妖语惑人,定不轻恕。” 二姬无奈,只得唯唯遵命,暗自伤心而已。云璧人见此情形,心中不忍,暗想:“我云璧人才知道闺中号令胜于阃外威严,说甚么阃外将军,威风八面,从今以后,就算是加上惧内的衔,是个惧内将军了。云璧人呀,你懦弱一至于此,连妻小也压服不住,你还是朝廷命官,岂不可耻?只落得一束柔绳,把我牢牢缚讫。我今才晓得河东狮吼,这般利害。可叹呀,可叹。” 闷坐无聊。此时吴又仙已息雌威,命丫环撤去酒肴,自己进入内间,独就牙床午睡。他夫妻反目情形,有一小丫头去报老夫人去了。不知如何?下回分解。


  第七十五回 惊闻恶语老母忧思 饱受雌威良朋笑话

  北邻歌管出楼台,萧斋含杯独消怀。
  明月不嫌茅屋漏,夜深一样上窗来。

  话表云璧人、吴又仙夫妇反目,被一小丫环听知,忙忙去报太太知,迎面碰见书童匆匆进来。那书童见丫环匆忙,问道:“你有何事,如此匆忙?”那丫环说:“我家将军与夫人呕气,我去报太太知。”书童问:“因何致气?” 丫环便将反目之原因言了一遍。遂问书童:“进来有何事?” 书童说:“外面忠勇侯、英武伯与众位将军前来贺节,令我进来请咱家将军出见。”丫环闻言说:“你去请去,须要小心些,休触夫人之怒。”言罢,如飞而去。见了云老夫人,便细禀了一遍。太夫人闻言,好生诧异,暗想:“竟有这等事,吾哥哥实有先见之明。原说不可先代儿纳妾,将来恐有闲言,今果不出他所料。” 复思:“ 又仙也太不自尊,娶未及半月,就这等谤毁姑嫜,羞辱夫主,老身不能含忍。我去与他理论,看他怎样奈何我?” 遂又回思:“ 昔日是我之错,我儿未曾娶亲,为儿先纳妾,这‘ 溺爱不明’ 四个字,我不能逃。倘若儿妇以此四字问我,我以何词对答?不如我装一痴聋之人,免致为这琐屑之事,与他淘气。屏去两个姬妾,却不算甚么大事,只盼他夫妻和睦就是好。况且争吵起来,传出去,难免他人议论我持家不正,嗤笑与我。” 因自解自叹了一番,便即身靠牙床歇息。因又想起女儿来,不免又感慨一回。

  不言云太夫人闷闷不乐,且言书童走入后堂,瞥见两位姨太太泪痕满面,换了青衣,愁眉不展,站立一边。少主母怒容可畏,少主人坐在藤椅上,低头不语。看罢,小心走至璧人面前,低声禀道:“现在楚侯同诸位将军皆在前厅,请将军出去贺节。”璧人闻言,便曰:“ 你先去说,我随后就来。”书童遵命到了前厅,向楚侯等遵主命回完话,退出大厅,向同伴说少主人、少主母之事,被张珏听了个真切,不由的好笑。只见云璧人出来,与大众彼此贺节。大家同声说道:“你真算得是新婚燕尔,寸步不离。我等在这厅子内候你两个时辰,你才出来。究竟你躲在内室有何事?” 璧人无言可答,惟有强作笑容,唯唯而已。众人向璧人面上细看,见他满脸怒色,大家也猜详不出。张珏在旁笑曰:“莫非云兄今日受了嫂夫人之委屈,为何毫无欢喜之容,只带忧愁之色,这是何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