唤作宁馨么?”李广笑问:“愚兄乳名正是这两个字。此话从何言及?” 璧人曰:“正因家慈思女情切,家母舅向家慈前日谈起大哥的尊名,内中却有一段原委,小弟毫不知晓。原来舍妹自幼经家慈与李老伯母,在元宵佳节酒筵上面,与老伯母议定姻事,以舍妹匹配大哥。吾料大哥绝不知这段原委罢?” 此时楚云在旁,一闻此言,登时颊赤变色,心惊意乱,暗道:“原来当初有这番情事,幸亏我前日不曾认母。前日若认母,我母亲一定要依礼行事,将我于归与他,那时岂不令诸位盟兄弟笑煞我?虽未认母,先不致被众人笑话。正然暗思默想,忽闻李广曰:“愚兄竟不知有这件事情,贤弟今日若不言明,真令我梦梦一生。家母亦未言及幼年之事,我那里知道曾聘令妹。但不知当初彼此有何聘物?” 璧人曰:“ 据家慈所言,当初并无聘物,也未行盘下礼,但系有此一言为定。”李广曰:“ 虽未行盘过礼,但千金一诺,岂可改移。自愧荒唐,先偕凤侣,愚兄有何面目见人?在知此事原因者,必恕愚兄不知之罪。在不知之者,必责斥愚兄背礼背义,那时愚兄不成了一个大罪人了吗?万一令妹有日归来,只好另缔良缘,再联嘉偶,是愚兄辜负令尊堂一番美意。若果良缘不散,请结再世之缘便了。” 言罢,长吁不已。璧人口呼:“大哥不必如此,不知舍妹可否归来?万一竟应了萧子世先生之言,那时再作商量便了。” 李广此时亦不便回答,只是默默无言。

  璧人言罢,同众人告别。惟楚云尚且呆坐。李广送众人出府,回至书房,见楚云斜坐金交椅,若有所思之态。一见李广进来,遂起身告别。李广近前遮拦,口呼:“贤弟,你为何也要如此急迫,却是何故?众人虽走,你却不可再去,务要同愚兄饮酒消愁。” 楚云说:“饮酒自饮酒,消愁自消愁,何必定要小弟在此奉陪?” 李广口呼: “ 贤弟岂不知‘劝君共尽一杯酒,与尔同消万古愁’ 这两句诗么?酒若独饮,不但不能消愁,而且愁加十倍。所谓‘ 独酒不堪饮’,又云‘举杯消愁愁更愁’,即此之谓耳!而况贤弟先前同我朝夕不离,从今亦须旦暮共处,方不致恼人情思。若竟或散或聚,若即若离,未免辜负愚兄一番深意。李广虽是信口之言,并无他意,楚云闻之,心中不由生疑。毕竟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
  第六十六回 痴郎抱恨倩女离魂 士子多愁考官卓识

  瑞雪初晴气味寒,奇峰怪石玉团山。
  炉烧净香花已落,袖手高歌倚曲栏。

  话表楚云闻李广这一番话,心中暗想:“此人心术渐渐不正,屡次以言挑我。今日又听我哥哥之言,更觉说的话有些不伦,难道他已识破我的行藏?若不趁早杜绝,恐由渐而入,那就不可思议了。” 遂正色曰:“ 吾兄言之差矣。朋友相交,本是聚散无常。若据兄言,岂有长聚不散之理?就是父母夫妻,也是勉强不得。若即若离,冥冥中自有定数。原知欢会多固是好事,若竟勉强行事,恐亦为造物所忌。而况君子之交淡如水,惟淡故能长。倘过于浓厚,情意难免因浓而淡。天下事满则招损,复极则剥,此一定不移之理。惟望吾兄以坦坦处之方好。” 李广曰:“非是愚兄定要留贤弟在此,弟岂不闻璧人之言,怎不令愚兄烦闷。愚兄生性正直,毫无缺陷之事,忽然惹出这一段公案,万一他日云娘回转,那时可令我就这一段姻缘,还是不就的好呢?若是就了,我已诗赋‘关睢’,怎能令人屈为次室;若是不就,竟使云娘守那从一而终之志,心同竹石,节凛冰霜,又岂不令我徒呼负负?贤弟,你想想怎令我不生烦恼,煞费调停?所以欲留贤弟在此小酌,正欲聊破此愁,为何贤弟竟不见谅?” 楚云闻李广之言,心中又悲又喜。悲的是如此良缘不能成就,辜负一生。喜的是李广是一情种,不负前言,实是难得。默想之中,不由心摇神动,面犯桃花,复又按定神色,强颜笑曰:“据吾兄所言,原知事属两难。据小弟看来,亦未免情痴太甚。云娘走失已经八九载,踪迹既无,音信亦杳,生死存亡,皆不可知。即便归来,在当日即无媒妁之言,岂现在不遵父母之命。就便他灵椿已谢,萱室犹存,况且尚有胞兄,他又何可自主?又有一说,吾兄聘彼既难预知,又安知他字君竟能得悉么?况且云老伯母既知吾兄已经另娶,焉肯使其弱女为君次妻?云娘不归则已,如果归来,他母亲定然代他另择佳婿。好在当初亦未行盘,又未过礼,断不能如吾兄这样痴情。”李广一闻这一番话,不觉自悔失言,红涨于颜。遂向楚云曰:“今日愚兄所言,只可贤弟知之,却不可向众家兄弟道及一字,不然愚兄又被众人戏谑不勘。他人尚可,惟有桑、张两弟若知今日所言,嘲笑起来,那时愚兄难乎为情了。”楚云笑呼:“吾兄亦尚怕人之多言么?”

  二人正闲谈,外面已摆进午饭,于是二人入座用膳。亦未饮酒。午饭已毕,却好蒋逵来京会试,同蒋豹齐来拜谒。李广接入施礼,分宾主落座,正叙寒温,忽见张珏走来。蒋家弟兄与张珏施礼,又见徐氏兄弟由西宅内走来,彼此又行礼一番。李广即命家丁去请桑黛众人。是日大排筵宴,直饮至二更以后方散席,各回府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