衔了酒走过来,递了他嘴里,仍旧坐了。屈爷伸了个拳,对着六儿道:“我是说双的。”六儿开了是瓜子,屈爷也是一个瓜子。六儿笑道:“我来接了。”说着走到屈爷旁边,屈爷一把拉他坐在膝子。衔了酒,给他吃了。六儿笑着道:“ 你这个人真坏得紧。”说着回到自己坐上,和黄爷猜,又是黄爷输了。

  六儿衔着送了酒。黄爷吃了道:“二筹终了。三筹是要似我者不罚酒。”说了,自己站在椅上,将左脚儿搭在桌边上。手里拿了壶,自己斟了一杯酒,吃了坐下。众人道:“这个大爷是新样儿弄人了。” 屈、庞二人道:“ 也是要遵的,你们不听说得‘ 令官放屁如打雷’ 么。” 英儿也站起来,将左边一只小脚儿,搭上桌边。只见金莲不满三寸,穿的是灯红四面花的绣鞋,鱼白撒花的褶袴,密合拖须的带子,微露着片金大镶的紫绸¥脚儿,真是叫人销魂。黄爷看了,暗暗的将手在后边摸了一回。英儿推做不知似的,吃了酒下来,仍旧坐了。翠儿也照样子吃了一杯。庞、屈二人接着也是行了。丽儿道:“我们脸丑已是不怕笑了,还要看我们的脚儿,好把爷们牙儿笑落了的。” 黄爷道:“不遵令的,我们大家来抬他的脚儿,也要叫他给我们看看的。” 两个粉头,只得也站起,搭着脚吃了酒,然后终令。

  又嘱了一回,散着坐了。翠儿道:“黄大爷是在英姐房里歇的。屈爷和庞爷却是在那里歇哩?” 庞爷道:“ 我们有老意的。”翠儿知道二人和莫、阎两个有事,就不赘了。少顷,英儿和婆子走上来,请黄爷进房。三人各自跟了粉头往里边去。这里翠儿自己回房不题。

  却说英儿,接了黄爷到房里。黄爷往他床上一倒,道:“今儿倒像醉了。”英儿走近床边贴着坐下,道:“大爷只这么个小量儿么?” 说着掀起他的外件来,贴身却是个暖肚儿,撒的满花在上面。就随手儿解了他的小衣,抚摸了一番。黄爷兴发,先在床沿上干了一回。然后解衣而卧,又和英儿干了起来。英儿正在妙龄,自是情浓,不可遏止。这黄爷在烟花里面,遇了这样娇嫩女儿,叫他怎不分外的动兴。两个真是如鱼似水,过了一夜。到次日,又住了一日,方才散了。这里英姐,跟着翠儿,习学得风流,自是一日惯熟一日的了。

  话分两头,却说兰姐离了院子,来到邹公子家里。这公子原是个有情的种子,枕席上自不必说。只是他宅里,到底是个世家之后,规矩却是严肃,妾媵们不得平行起坐。终日惟有在房中,不能妄走一步。兰姐平昔自己施为惯了,一到邹府里面,就似雀儿入了笼的一般。虽是夜来有些乐趣,怎敌得这日间的冷落。心里想道:“ 还是在外边,可以自便。怎奈既已进了门来,势不能再理旧事。”

  正在这里感念着,忽然外面传了进来说:“有个婆子在外面,要求见马姨奶奶的面说些话。” 家里老娘,说到兰姐面前。兰姐立时惊疑不定道:“我到这里,外边绝的了。怎么有婆子要来见我哩?” 想道:“或是英儿那里的人,来看问我的?我正要访问他,近来在周翠儿那里是何举动。” 随即唤了老娘,叫把外面的婆子带子进来。老婆去了半晌,和一个婆子到来。原来就是旧日服侍他的人。当下婆子问了兰姐一个好,看着兰姐容颜竟是消减了一半,不似在外边的风致了。

  兰姐道:“今儿你来这里,有甚话说哩?” 婆子道:“奶奶自从过来,时常的想着要来请个安,总也没空儿。昨儿走那边门前过,原是过熟的所在,就进去看看况大爷。那知他近来得了病,卧在床上。有个少年的小子,在旁边服侍他。他见了我,就不由的落下泪来。道:‘你还不忘旧意,来看我。可怜我,今儿这般孤凄了。心里想着,还要和奶奶会一面儿却是不能了。眼见得死了,也没人来顾的。’ 说着托了我来告诉奶奶一声。到底是夫妻一场,将来给个人去收敛了他,叫他有个埋葬处。我说奶奶素日不是那忘情的,我替你求求奶奶去,所以才过来见奶奶的。” 兰姐心里听了这话,也过意不去,道:“这里叫我唤谁照顾他后事去哩。没奈何还是往周姑娘那里和英姐商量,叫他觅个人罢。这里我给他个葬埋的银子。”说着拿了两个包,约莫二十两重,递与婆子道:“就给你去交付了英姐,说是我托他做的事,谅他也该照应去。”又给了婆子一块银子,婆子答应着接了,谢了一声去了。兰姐独坐在房中,想起况家的,当初在马家和他厚的情意。及到后来,听他做事不曾道了一个不字。今儿就一下子,撇了他走开了,其实的对他不住。这里兰姐悔恨不题。

  却说况家的,自从粉头风流云散之后,只剩了他一人,守着冷清的这所院落。口里也说不来,只得存在心里。终日气闷,原是有病的人,又加了个似膈非膈的症候,饮食只是吃不下去,所以拖得身子睡倒了。这日遇着婆子,又悲伤了一回。那病似山倒的一般,哼了一昼夜,一个小子看守着。到次日竟是活不成的了。那婆子方才出了邹府的门,拿了银子,只说来告诉了况家的,再到英儿那里去的。那知到了他家,已是直僵的卧在床上了。问那小子道:“他会过妈妈就不住的哼了起来,足足哼了一昼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