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去安慰他。唱到半只,方公大哭起来,他也就不唱了。到临刑之时,只有六生在旁相送,又预先备好衣衾棺椁,缝头盛殓,抚棺大哭,哀感路人,借一寺院安置其柩。人皆称六生义气,赞叹不已。六生道:“吾责犹未了也。”
  先是布政家私抄没,有一妾一子同一老仆留寓京邸,六生时时周济,无如囊中亦渐渐顶告竭,只得仍旧唱戏,所得脚色钱,每日遣人送去,以供薪水,自己却足不到门。人问其故,他道:“寡妇之家,岂可胡乱进去?”其正道如此。六生此番在京虽不比从前,所赚毕竟有限,幸亏人人重他义气,在他面上都肯加厚。积蓄一年有余,手中约有五百余金,遂叫了一号常行的船,亲自同老家人送他家属扶柩回去。中舱放柩,后舱眷属同住,自己宿在后梢,等闲不到舱内。既到家中,择土安葬,一切葬费皆六生罄囊相助。葬毕,重向坟前祭奠,痛哭一番,拜别而去。每向人道:“知音已死,我今不复度曲矣”遂隐去不知所终。
  看官,你道此等事岂是无义气人做得来的?世人朝盟夕寒,有身受大恩,一临利害,中道相弃,甚至下石者,比比而是。六生一伶人耳,乃能若此,虽古之烈士何以加焉?余故录此一则,以愧天下之忘恩者。
  卷十五 堕奸谋险遭屠割 感梦兆巧脱网罗
  第一回
  半积阴功半养身,谁知传授失其真?
  参苓未必能全命,始信医师解误人。
  范文正公有言:“不为良相,愿作良医。”你想宰相而下,内而尚书侍郎,翰詹科道,以及有司百执事,外而督抚司道,以至州官县宰,足以展抱负,立功业者甚多,何以文正除却良相,概不愿为,而愿为良医?可见宰相操生人杀人之柄,医生亦握生人死人之权。宰相而利济天下,则为良相;医生而救济一方,则为良医。未有可以冒昧而为之者。
  今世做医的记了几味药名,念了几个汤头,伸指诊脉,不辨浮沉迟数;握笔开方,不知补泻调和。一到病家,但说某老爷请我,某乡宦求我,某人某人俱是我医好的。及至现在之病,非不苦思力索,杂凑一方,无如病不顾药,药不对病,服下去竟如以石投水,万一造化好,撞着了一个,便扬杨自夸,一似卢医复出,扁鹊再生。若是吃去不效,便说此病本来生得古怪,恐怕尚要变症。问他变的何症,则又茫然不知。更有一件大毛病明知用药错了,若肯另换一方,其病或尚可挽回,他偏断断不肯认错,恐怕前后方子两样,坏了自己声名,宁可等他死罢。从来说:“医家有割股之心。”今日那知多变为养生之念,只要自己赚钱,不顾病人死活。
  昔宦家一女,招有养婿在家,尚未成婚。其女一日小有感冒,大人家即忙请医看视。那医家素有名望,把指头在脉上一点,便说出病之轻重,并不肯虚心叩问,所以合邑推为名医。千请万请,请得他到来,其父邀入房中看病。看罢出来,便称恭喜,道:“这不是病,是有孕的喜脉。不过胎气不安,服两贴安胎药就好了。”其父默然不应。那知其婿在旁听昨,勃然大怒,赶回家去,告诉父母,定要退婚。其父待医生去后,细思:“我家家法甚严,岂有此事但必要弄一方法,塞住医生的口才好。”见女婿去了,便到婿家,在女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,女婿便不声扬,依旧复来。
  隔了两日,又请此医到家,对他说:“服药之后,身子安适,甚为效验。但既有胎气,尚须调理,求再诊视诊视,定一丸方。”医家欣然,仍到床前诊脉。诊过脉后,说道:“我说不错,已有三个月身孕了。只消写一丸方,保养元气。看来生下来倒是一位相公。”其父便请就在床前写方。
  方才写完,只见帐中跳出一个少年男子,劈面就是两个嘴巴,骂道:“我是男子,说我育孕,生下相公怪道人家闺女,也说他有了身孕扯你当官去讲”医生大窘,羞得满面通红。拖到厅上,跪下磕头请罪。其父道:”你说吾婿有孕,倒也平常。你说我女有孕,这是名节所关,几乎拆散人家夫妇,却饶你不得”只见一个大丫鬟掇出一个净桶来,说道:“这是我家奶奶感你费心,谢你的东西”揭开了桶盖,满满的一桶臭粪,便向他头上一淋,竟像珠冠络索一般。众人掩鼻而笑。医生窘极,钻入桌子底下,把身子乱摇,粪要淋到嘴里去,弄得开口不得。满堂人愈觉好笑。主人也笑道:“本该送官究治,今如此光景,也觳了他了,饶了他罢他虽不怕吃,我们却怕臭的”教把灶煤涂抹在他面上,赶他出去。
  那医生得命跑出,一顶轿子已被家人们打得稀烂,坐不得了,要走又不成模样,只得一面走,一面扯起衣衿在面上乱揩。那知粪与煤灰搅在一处,竟如灰漆灰补一样,那里揩得干净,弄得花花绿绿。满街人见者无不大笑,道:“某先生向来拿班做势,做出名医样子,今日吃了亏了”那医生回去,只得躲在家中,两三个月不好见人。
  然此乃庸医通病,无足为怪。更有一种医家,传得秘方,实能手到病除,起死回生,而所用药物,奇奇怪怪,暗里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说出来,可广见闻所未及。吾师王源鲁先生遗稿中,有《老神仙传》,事奇文奇,今先录于左。其《传》曰:
  明季天下大乱,张献忠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