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指示什么?”遇义向士元道:“你寻父榜文带在身边么?”士元即忙取出,送与老人观看。盖此榜本负背上,因今日与两人同行,所以上暂时收起。老人看了,道:“果是孝子!”士元又将所做的梦,父亲梦中所嘱咐的十二个字,一一念与老者听,指道:“此处几株白杨,几口棺木,皆我梦中见过,故疑父亲遗骨在此。老丈倘有见闻,幸求指教!”说罢,又痛哭起来。老人道:“你且不要哭,好与你说。老汉姓胡,住在此地已久。外路客死者,往往停棺于此。如你梦中所言,或有应验。但此地已是瑶人界土,必须禀过官府,标有檄文,瑶人方不拦阻。据老汉愚见,你们先去禀知官府,檄查各棺,有主无主,就可分别识认了。”秀章、遇文俱点头道:“老丈所见不差。我们今日且别,明日禀过官府再来。”问明老者住址,别了回城。
  士元忙即写明情节,禀求县主檄查。县主知其不远万里寻父骸骨,深嘉其孝,即与发檄细查。当日,县差同了秀章、遇文寻着胡老人,齐到停棺之所,如集有主者俱来识认。一一认遍,皆有本主,单单存下一口破败棺木,并无人认。仔细一看,棺已朽烂,白骨多露出在外。士元一见惨伤,即欲刺臂滴血。只见骨旁有牙牌一扇,共取观看,上刻“蕉鹿”二字。胡老人拍手道:“梦中所言应骏了!”众人问其缘故。胡老人道:“‘月边古’,是老汉的姓:‘蕉中鹿’,牙牌上所刻的字不是么?”遇文、秀章亦一齐拍手道:“后二句也应了!前在土穴相遇是壬申日,今日也是壬申日,岂非‘两壬申’乎’前孝子说不见父骨,誓不食肉,今日寻着,岂非‘两壬申,可含肉’乎’”众人俱各称异。
  士元带泪刺血,滴在骨上,直沁进去,因抚骨大恸,忙脱下着肉布衫,将骨细细检齐,包藏衣内,叩谢胡老人,又拜谢众人,即便负骨回城,随同原差覆谢县主。县主也褒奖了几句。
  士元自获父骨后,又思起母亲在家,巴不得一步跨到家中。许、项二人见他归心似箭,也不去挽留,各赠盘费,洒泪而别。一路归程不必细说。到家拜见母亲,又见叔父子斌,俱各悲喜交集。供好父骨,旋将许、项所赠盘缠剩下银两,叩制办衣衾棺椁,择土安葬。葬时,合家痛哭一场。亲友俱来吊问,皆赞叹不已。又往吴郡叩谢潘甸村。甸村道:“吾侄有志竟成,可谓难得!人家生子如此,不愁客死他乡了!”
  士元归后,孝养老母,寸步不离,以慰数年远离之苦。此系乾隆初年事。孝子身故,去今不满十年。一时文人皆作诗歌以美之。有长歌一篇,言质易晓,附录于后:
  迢迢蜀道音书绝,万里游魂归不得。
  麻衣赤脚走天涯,到处逢人泪流血。
  寻之不得死不体,石栈天梯遍游历。
  辛苦征途思渺然,自伤小小遭口口。
  故人仗义壮行色,今朝远去还无年。
  儿生归兮父尸骨,儿不归兮母眼穿。
  父兮母兮两地悬。我生不辰悲颠连!
  天阴风雪断行旅,老翁古道周饥寒。
  父魂识得儿心苦。指点迷途泪如雨。
  果然野外见遗棺,隐隐相符梦中语。
  三巴六诏杳无踪。此日方知埋骨所。
  琐尾流离剧可怜,背负遗骸归故土。
  我闻此事心暗悲。古称纯孝今见之。
  累累白骨满道路,天涯地角寻者谁?
  孤狸叫号野鬼哭。商耶贾耶人莫知。
  安得尽如曹孝子,万古千秋名不死!
  卷二 马元美为儿求淑女 唐长姑聘妹配衰翁
  第一回
  造物安排闲世界,怪怪奇奇,幻出人间算。莫道衰年无倚赖,白头花烛人称快。寡媳机谋人不解,以妹为姑。手段天来大。接续宗嗣延后代,合家欢乐劳拖带。右调《蝶恋花》
  从来人家盛衰兴废,在男子,不在女人。男子为人正直,又有才干,虽一时落薄,其后振起家声,光大门户,亦是寻常之事。若女子,虽贤,不过孝顺公婆,帮助丈夫,勤俭作家,亲操井臼,不失妇道之常,便已够了。设不幸丈夫早逝,下无子嗣,能谨守门户,洁清自持,已为贤节之妇了。至若宗祀绝续,后代兴废,只好听天由命。然此等议论专为寻常女子而设,若果有大才大识,明于经权常变之道,处常不见其异,处变始见其能,譬犹隆冬闭塞之候,生机将断,而一阳复发,枯木可使重春,祖宗血食赖以延,后代子孙赖以兴,干出来的事,为夫家绝大功臣,岂不令人敬羡?
  这一段话出自前朝万历年间,江南苏州府吴江县太湖边鱼浦地方。其人姓马,名元美。世代积德,家私颇厚。居常一心行善,修桥补路,济物利人之事,全不惜费。只是历代单传,宗族门房绝少。娶妻王氏,成亲十余载,并不坐胎。年近四十,始得一子,取名必昌,其后王氏再不生育,看来也只好单传下去的了。幸喜必昌易长易大,相貌清秀,七岁上从先生读书,馆课绝不费力,读至十五六岁,经书满腹,落笔成文。元美大喜,谓儿子学业可望有成。
  一日,夫妇间闲话,王氏道:“儿子年已长大,再隔三四年,便可成亲。须寻一好媳妇配他,方称吾意。”元美说:“吾有此心久矣,特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