间脱逃等情,一一写出呈上。三法司道:“你是前锋,失护主将,被执脱逃,这罪已极大了。”吩咐监候,请旨定夺。
  要晓得明朝法律最重失机,凡失机者无不立决。况公子孤身无援,焉得不问成大罪?此时坐在天牢,唯有引颈待刃。四个家人亦料主人不日就戮,大家哭泣不已。忽一日,狱官笑嘻嘻走来道:“曾老爷,你可幸无事了!兵部侍郎陈大人出了一本,说你人才有用,可图后效。圣上准了,有旨免死,发往军前效力赎罪。”公子道:“垂死之人,那得邀此天恩?”正在半信不信,只见刑部传票到来,着即出禁。此时公子喜出望外,正如鬼门关上推转来的一般,遂别了狱官,走出天牢,别寻寓所安歇。家人们亦快活不了。
  公子但想:“陈侍郎素未相识,何以出本救我?”遂内禀贴,跪门相谢。侍郎传见。公子走近堂下,望见侍郎,忙向阶前叩谢救命之恩。侍郎道:“请起相见。老夫为国用才,并非施恩足下。施恩足下者,是新科翰林金良,你去谢他才是。”
  公于唯唯辞出,又想:“金翰林亦未识面,为何救我?”心上茫然不解,即备名贴,竟往金翰林家来。翰林一见名贴,立即请会。两下见礼,分宾坐定。公子启口道:“方才去谢陈大人,他说曾英性命全亏老先生救拔,故来相谢。”说罢,便欲跪下。翰林以手相扶道:“你的性命另有人救的,弟不敢受谢。也不是这个人救的,却是吾兄自己救的。”公子听了,益发茫然,打一恭道:“求老先生明示。”金翰林道:“少顷便知。”留入书房,设酒相持。酒至数杯,翰林问起出兵始末。公子一一细说。翰林道:“这是天心爱才,朝廷洪福,不忍埋没英雄,故到处逢凶化吉。”
  两下正说得高兴,家童报道:“夫人出来。”只见一簇女人,拥出一位棉妆花簇的夫人来。公子正欲起避,那夫人即双膝跪下道:“恩人请上,待妾拜谢。”公于回避不及,只得也跪下去。翰林双手来扶。公子伏地不起,等待夫人拜完,转身进内,才立起身来。便问翰林道:“这位夫人是老先生何等宅眷,前来行此大礼?”翰林道:“难道不认得了么?此即尼庵被难之陆氏女儿也。赖兄保全,又救他父亲出狱,一家戴德。弟昔未第时,流寓宁陵,目前妻亡过,娶她为室,日夜向弟称诵大德。弟慕兄义气久矣。今闻陷罪在狱,贱荆寝食不安。弟系新进书生,朝廷大事,不敢开口,只得转恳敝老师,出本保奏,幸邀圣恩恕免。此皆吾兄盛德所致。今日贱荆自宜当面拜谢。若非吾兄仗义于前,安得获报于今?弟故说该谢自己。”说罢,拍手大笑。公子才得明白,连称“惶愧”不已。
  翰林又对公子道:“弟与兄虽系初次相逢,却是神交已久,愿为异姓兄弟,未知兄肯俯允否?”公子道:“既承不弃,敢不如命?”便设香案,向天同拜。序过年齿,翰林长公子三岁,为兄,公子为弟。夫人在内闻之,亦喜。公子道:“既为兄弟,便如骨肉,愿请嫂嫂拜见。”翰林邀入内堂,与夫人序叔嫂之礼。公子又谢救拔之恩。翰林道:“彼此施恩,扯直罢了。”三人皆笑。重至书房,两人开怀畅饮,直至更阑方散。
  隔了数日,兵部札付下来,令往贵州效力。公子不敢久留,翰林夫妇又相厚赠,把酒送行,洒泪而别。公子到了贵州,效力几年,奉旨复职。直到三十岁上,始娶夫人,果如前说。其后剿除苗寇,屡立大功,升至都督同知之职,衣锦归里。生二子,祟祯朝俱成进士。
  看此书者,即不能如公子天生豪杰,亦学他做些仗义济人的事,日后定必获报,所谓“近在于身远子孙”也。
  卷八 御群凶顿遭惨变 动公愤始雪奇冤
  第一回
  世情反复如棋局,黑白难知,胜负难期,国手赢人一着儿。贞心苦节遭魔劫,天道无亏,公论无私,自有芳名万古垂。右调《采桑子》
  从来为女子者莫重于“节烈”二字。节则洁清自守,历尽艰苦,终身不易其志:烈则一念激发,有夫死而遂以身殉者,有遭强暴逼迫,不受污辱,捐躯陨命者。要知捐躯之事,尤为女子之不幸也。然生前玉碎珠沉,死后云开日朗,亲党为之称传,官府为之旌表,也可不负捐躯之志,从未有是非颠倒,几至含冤身后者。幸亏人心不昧,公论昭然,一时奸夫淫妇,助恶棍徒,或蒙显戮,或遭冥诛,不至清浊不分,玉石无辨。可见头上青天,原是公道不过的。
  话说明朝嘉靖年间,苏州府嘉定县安亭镇地方,育一烈女张氏。父名张耀,母金氏。张女从幼贞静,举止凝重,言笑不苟。年十六,父母欲为择配。适有嘉兴人汪姓者,侨居安亭,人皆呼之为“汪客”,娶妻某氏,只生一子。其妻是一淫滥妇人,从小在家,做些不伶不俐的勾当,又至嫁了汪客,俺门卖俏,又相与了一班新朋友起来。年虽半老,生子已是十几岁,,旧性依然不改。汪客是个酒糊涂,呷了几杯黄汤,诸事不知,任凭镇中恶少往往来来,恬不为怪。其妇又且泼悍异常,家中事情一毫也不许汪客做主。
  其时,欲与儿子对亲,汪客与妇人商量。妇人道:“听得传说,张耀家女儿生得标致,最为合意。”汪客唯唯,便托媒往求。自古说:“媒人口,无量斗。”在张耀面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