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”打完一面,杖必数折。众官侧目屏息,气象森严,俨如阎罗殿前一般。行杖旗校练就一副手段,打得两腿如口,里面血肉糜烂,外面皮肤一毫不破。医治的法,用刀割开外皮,剜尽内边烂肉,要取活羊一只,割他腿肉填补空处,使他血肉相连,长成一片,然后可以行动。故明时有“羊毛屁股老先生”,人人敬畏他的。有一知县出来,捉住一冲道路人,喝教“重责”,脱开裤子,见是羊毛屁股,知是受过廷杖的,忙即下轿请罪,陪了多少不是。其人大笑而去,把这位官府惊出一身冷汗来。只因廷杖过的,苟得君心一转,叩起复重用。然幸而不死杖下,做一羊毛屁股的老先生。不幸而丧了性命,只好留一忠直名望了!可怜诸君子触怒奸党,今日受此极刑!
  马巡按廷杖后,发边卫充军。其余或罪或死,共四十余人,台谏为之一空。逆犯李福达仍为指挥,二子仍充匠役,俨然现任的武职官员。岂非一件天翻地覆的事!
  那张、桂二人犹怕人心不服,日后有变,编定《钦命大狱录》,请旨颁示天下,使被冤诸臣永世不得翻身。那知人心如此,天意不然。
  再说四川有一妖人蔡伯贯,本是福达一党,因山西事败,逃在四川,招集无赖,私立名号,仍依白莲教煽惑谋反起来,被官兵擒获,搜出福达往来书信,有“改名张寅,现为指挥,可恃无恐”等语。四川巡按据实奏闻。
  其时,嘉靖晏驾,隆庆新立,见奏大怒,立将李福达满门抄斩,余党立决,以正叛逆之罪,其狱始白。又有都御史庞尚鹏上言:
  武定侯郭勋与阁臣张璁、桂萼庇一福达,当时流毒缙绅至四十余人,衣冠之祸,莫此为烈。今三臣虽死,理合追夺官爵,以垂鉴戒。被冤诸臣,宜特加优异,以伸忠良之气。
  朝廷一一如奏。斯时,马录钦召进京,复为御史,余尽加官赠爵。至今《明史》上直臣流芳,奸臣遗臭,岂非天公报应,原是纤毫不爽。
  后人论及此事,谓郭勋与福达始初来往,不过贪其财贿,原只知为张寅,不知为福达。至事败说情,其罪难免。只劾其私书嘱托,便已彀了。乃众人必欲坐其同逆,置之重典,遂至激成大祸,上损国家元气,下辱父母遗体,诸君子亦不无自取其咎。为此论者,亦非教人阿谀苟容,取媚于世,不走正直一条路去。总之,责人过犯,亦要存心平恕。留还人的余地,即留还自己退步,不必专恃一时意气,把人赶尽杀绝,却是明哲保身道理,士大夫不可不察也。
  卷六 愚百姓人招假婿 贤县主天配良缘
  第一回
  扬帆载月远相似,佳气葱葱听诵歌。
  路不拾遗知政美,野多滞穗是时和。
  天分秋暑资吟兴,百时溪山入醉哦。
  好捉蟾蜍供研墨,彩笺书尽剪江波。
  这一首诗,乃宋贤米元章赞美贤明州县而作。大凡为州县者,须有爱民之心,又有爱民之才,斯能体恤民情,通达下意,看百姓事直如自己的事,处置得停停妥妥。虽至极难分解之讼,而格外施恩,法外用意,不唯心力为劳,兼且解囊相助,将坏做变做美事,奸巧者转受奸巧之累,良善者仍得良善之益,方是为民父母的道理。若为官府者贪婪不法,唯知奉承上官,刻剥百姓,民事置之不问,事有疑难,全不细心体察,一味听了胥吏,糊涂了帐,何以折服人心?于地方有何补益?今日所以发此一段议论者,只为近今有一儿女相争之事,彼此捏告,县宰经年不能断理,亏得一位贤明官府到任,委曲周全,既息纷争,且成就了一桩好事,人人悦服,一时传为美谈。要知此事出在何处,待在下细细说来。
  江苏省内江府上海县地方,有一人,姓王,名慕郭,年过四十,上无父母,下无妻子,孑然一身,专靠起课算命为活。生平却极守本分,不贪酒,不好赌,待人一团和气,人皆呼为“老王”。门前开一卜筮店,每日有一二百文进门,用度却也有余。只因不娶妻室,常思或子或女,抚养一个,以为终身靠老之计,托人寻觅。其时地方成熟,谁肯把儿女与他?
  一日,适有间壁邻居赵媒婆走进来,说了半日的闲话,问道:“王先生,你靠命数为活,日子却也过得,但既无家小,不能生男育女,将来年纪渐渐老起来了,那个是你着肉之人?”老王道:“正欲过继一个儿女,以为依靠,只是没有凑巧的。”赵媒婆想了一想,道:“如此说,却好北门外尤大官近日老婆死了,遗下一个女儿,才得六七岁,无人照管,尤大官正要过继与人。好一个乖巧孩子,可要同去看一看?看得中意,便可当面说定了。”老王听了,欣然锁上店门,一齐来到尤家。
  要知尤大是一个不习上的人,平日贪赌好酒,家业全无,妻子在日,做些女工帮贴,母女二人,已是半饥半饱。今妻子又死了,巴不得将女儿出脱,无所牵挂,好遂他赌钱吃酒之兴。见老王同人到家,说知来意,一说一个肯,便令女儿出来相见。
  老王见女子衣服虽然褴缕,面相却是端正,声音也清楚,看是个有些出患的,便向尤大道:“令爱既肯过继于我,便是我的女儿了,分明与兄无干,日后抚养教育,择配适人,皆我做主,老兄不得与闻。这句话到要预先说过的。兄若应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