舍着老脸弹子同亲家去走一回。据我的意思,俗说:不见棺材不下泪,竟把银子抬到他家。他一个穷官,见了这些白晃晃的东西,就不看亲戚面上,肯看家兄的面上也不可知。【真是老于世物者。】况且栽住了他,他便推辞不得。』傅厚道:『有理,有理。』忙回去拿出预备送知州的那六千金来,装了六个酒坛,叫家人抬着,同到关家来。关爵闻知,见他数年不上门,今日突如其来,也疑了几分。是见按君来拜,动了他们势利的念头,只得出来接着。到厅上,让了富姐进去。那阎良同傅厚假做一脸的笑,深深一揖就跪下,慌得关爵忙还礼,道:『二位亲家,这是为何?』二人道:『有事奉求亲家,敢不跪恳?』关爵道:『岂有此理。我们儿女至亲,何须如此?有话请坐下见教。弟力量可行的无不效劳。』再三让着,纔起来坐下。二人同声说道:『自从亲家回府,弟他因穷忙,总不曾丝毫尽情,着实抱愧。』关爵道:『我辈至戚,何必作此客话?』阎良接着道:『傅家女婿因人命一事,州太爷不知听了甚么人的谎言,说傅亲家是个大财主,定要一万两,纔肯完事。已出到六千金,他还不依。傅亲家的家俬,亲家所知,【是同乡紧邻的话。】通共不及一万。如今连尸亲杂项所费已七千有余,所剩者不过是些房地,难道不留些度日?今破着一些给他,也不能足数。因亲家老爷同按台相厚,特来奉求转央一个情。倘事完了,六千两不拘送按台也可,亲家老爷留下也可,只求完事。尸亲底下傅亲家自去打点。』指着坛子道:『这是银子,先送到府上。』关爵着:「按台今早远来赐顾,承他厚情,已过分了。弟一个革职的穷官,那里有这样的体面?【语中暗带敲打,妙。】况且纔相会,怎么就好求情?倘说不下来,误了二位亲家的事,还是另寻的当门路为妙。『阎良、傅厚见他推辞,又忙跪下道:』若说的当,那里还有过于亲家老爷的。『若念旧事,就不得结局了。』富厚落泪道:『小儿若不得命,弟并无他男,也就不能活了。』关爵跪下扶起,道:『再做商议。』正说着,里面一个仆妇来说道:『奶奶请老爷呢。』关爵别了他两人进来。关奶奶道:『傅姑娘再三求我转对你说,替他女婿说说罢,你的主意怎么样?』关爵道:『方纔二位亲家说了这一会,我不好去说的呢。』富姐跪下哭道:『亲家爹要不救你女婿,你忍心看着他死么?』关爵叫媳妇拉着他,说道:『姑娘,你请起来商量。』富姐道:『没有甚么商量的,亲家爹要不肯说,我也不敢起来。』关奶奶道:『也罢,你看他们急的恁个样子,你替他说说,看按院依不依,再做计较罢了。』关爵踌躇了一会,道:『也罢,我明日去说了看。你请起来。』那富姐叩了个头,纔起来了。关爵出去,富姐也跟了出来,向阎良、傅厚道:『二位爹,关亲家爹依了,许明日替我们说去呢。』二人笑吟吟忙下来作揖道谢,辞了要回去。关爵道:『亲家把这银子还抬了去。事体还不知如何,等妥当了再来取。』傅厚道:『老亲家的金面去说,再没个不完的事情,何必又抬去?』只管请收下。『二人就走了出去,富姐也同着去了。关爵送到门外回来,叫家人把坛子抬到上房,连坛放着。
  次日,进城回拜按院,按院留住酒饭。闲话中间,关爵见左右无杂人,说起傅厚是他四门亲家,伊子过失伤人,尸亲都说明白了,已肯和息。州尊误听人言,说舍亲是财主,定要伊子到官。昨日承老年兄光降寒庐,舍亲托弟转求。不敢瞒老年兄说,许弟有厚赠,祈鼎言免究。不但舍亲父子感恩,弟亦叨受多矣。』按院道:『这些须小事,明日自当报命。』关爵袖中取出个帖儿递过,按院接过一看,舍亲傅金求青目几个字,递与家人接了。关爵吃毕酒饭,辞了回家。傅厚、阎良走来讨信,关爵把按院的话相告。他二人喜不自胜,作了十数个揖,谢而又谢,方去了。关爵见事情已妥,把银子取出。生平来未见这许多,也自欢喜,收入箱中。
  次日,按院传了推官进来,说道:『傅金过失杀伤人命一案,尸亲并无异辞。喜知州无故刁难,显得情弊。可传谕他,叫他将此案速速完结。』推官出来,向着知州说了。喜知州丢了一主大财还是小事,听见按院知道索贿,惊得魂不附体。忙差人去传前差,傅金免提。又差人忙传吴家尸亲,作速领尸埋葬。【一连几个差人,写出知州惊得屁滚尿流的样子。】又差人去命傅厚给尸亲烧埋银两,即刻将案卷注销。禀了按台,按院差人去复关爵。关爵送了他个折酒饭的封儿去了,又亲到城中察院去谢。傅厚父子二人同阎良到关家来叩谢,富姐也来拜谢关爵夫妇姐夫姐姐。傅厚把尸亲的银子也给清了,尸首吴家抬回。一天大事已完,感激关亲家不尽。那知州打听按台何以得知这事,访问得傅厚系关翰林的亲家,关翰林是按台的年弟兄。犹恐怕关爵怀恨,忙亲到乡中拜见,陪了许多不是,又送了一分厚礼,尚求在按台前嘘。那阎良、富厚见州官如此奉承陪罪,越发敬这亲戚如神明一般。阎良备了戏酒,一来算接风,【宦实回家数载,童自大始接风,是吝啬。关爵回家数载,阎良始接风,是势利。前后如一,而各是各人心肠,妙极。辱翁曰:俗说,有心拜年节,清明也不迟。】二人奉谢,亲自在来请关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