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这话,心下一惊,浑身打了个寒噤,把个杯子掉下地去,跌得粉碎。忙说道:“西子蒙不洁,则人皆掩鼻而过之。见冕者与瞽者,虽亵必以貌。彼无目者也,可相亲乎?且贱阃之政如严君焉,若知之,弟虽死而无悔,且恐获罪于兄,虑彼亦必自经于沟渎矣。”宦萼道:“一团高兴,我两家都行不得,难道就罢了?这样罢,我两个出东道银子,不要破费三弟一文,接到他家去顽顽罢,这可行得?”童自大听了,希图内中有得羡余,满口应允,道:“今日迟了,又都吃得酒醉饭饱。就接了她来,我们也吃不得甚么东西了,不如明日罢。”大家又说笑了一会,宦萼向贾文物道:“既说这钱贵有才学,二弟明日作几首诗吓她一吓。”贾文物道:“一瞽者何以文为,只弟数语之下,彼必瞠乎其后矣。”邬合道:“她若听了贾老爷这文才,自然害怕的。”大家又坐了多时,约定明日取齐同到童自大家去,然后方散。
  那童自大利令智昏,不记得他夫人的利害了。到了家中,归到内室,做个笑嘻嘻的脸,走到铁氏面前站着,将宦、贾二人出银子要按瞎姑钱贵到他家中来顽。还不曾说完,不提防被铁氏夹脸一掌,一个满脸花,连耳根稍带了一下。谁知铁氏这手比铁还硬,打得童自大满目生花,耳中如磬,鼻血直冒。她泼声骂道:“你这囔死饭无用的杀材,好饮贪杯,终日吃得烂醉。一倒下头,如死人一般,夜间一些正经事也不能干,反要接瞎婆子来顽,我知你真活得不耐烦了。”童自大昏了半晌,一手捂着脸,一手捏着鼻子,道:“我何尝要接了顽?是他们的意思。我不过想赚些酒食肥嘴,家里又可以省些柴米。我可敢要做这样坏事?我要有这些烂心灶肝又可敢来,还望着妳说?”铁氏还喃喃都都骂了一会,方才去睡。童自大不敢啧声,洗净了鼻血,也悄悄睡了。
  次日清早,先到宦萼家中。他恐迟了,众人到他家去。刚坐下,适贾文物也携了分金来,邬合亦到。宦萼问童自大道:“昨晚说接钱贵来顽的话何如了?我等二弟来,正要同到你家去,你倒又来了。”笑道:“像是有人不许么?”他胀红了脸,恼都都的也不啧声。贾文物笑道:“此乐事也,贤弟何怒之甚乎焉?必有故也而勿隐。”童自大气愤愤的道:“你们两个怕嫂子都不敢做,就总成我这个老呆。你们也心忍?叫我昨晚回去才说得一句,被我家奶奶一掌几乎把我打死。今日已成两世人了,还说接什钱贵呢?”指着脸道:“你们看看这肿的,我方才照照镜子,还青了半边呢。这是二位哥的抬爱,我昨晚的鼻血淌了有两碗,这会子还晕刀刀的。”邬合咂着嘴赞道:“三位奶奶都这样善于持家,不许老爷们外务,有些贤内助真是难得。”多嗣在傍插嘴道:“既是家里做不得,三位老爷何不瞒了奶奶们,还是到她家去,又便宜又放心。”宦萼道:“有理。我做东替三弟暖疼压惊。”童自大道:“承哥的情。去是去,要有人问我的脸,不要说奶奶打的。只说我昨日吃醉了,打轿子里栽出来跌成这个样子。”众人笑喏。遂大家整衣冠,乘肥马,仆从跟随,到钱家来。
  且说那钱贵自与钟生定盟之后,并不接客。郝氏逼她数次,她寻死觅活,誓死不从。又经发姚泽民那一番,头面俱伤,实在有个要寻死的样子。郝氏虽然以钱为宝,到底她是亲生女儿,恐怕逼出人命来,只得由她。凡有客来,都推有病回了去。钱贵每夜焚香祝天,愿钟生秋闱得意,早谐连理。一日,饭后倦卧在床,忽郝氏走来,道:“儿呀,有个宦公子同了两个人,他像是富豪乡宦,因慕妳的名,特来访妳。我回他说,妳有病在床,久不会客。他定要会妳,坐在客座内呢。”钱贵道:“儿已矢志,虽死不能从命。”郝氏道:“儿呀,妳不知道这宦公子是京城中第一个有势利惯作恶的。同来的那两个,我看他装腔做势,也不是良善好人。妳若不肯出去,他一时使出宦势来,我这老性命就送在妳身上了。且还有一说,他若动了那呆公子性儿,把妳凌辱一场,又奈何他?且又低了声价。妳今就说有病,他们料不留宿,不过陪他坐坐,吃几杯酒。一来免得有祸,二来又作成老娘赚他几个钱,岂不两得?这也是替我母子解纷的意思。”再三说劝她。那钱贵思忖了一番,素常听得这宦公子的呆恶,恐拒绝狠了弄出事来,不但贻累母亲,而且辱了自己。况只相陪坐坐,也还无害于礼。没奈何,长叹一声,只得起来。那虔婆见女儿肯了,不胜欢喜。出来道:“小女因病睡在床上,才勉强叫了她起来。待梳洗了,就出来陪众位老爷。”说罢,便安排酒饭去了。那钱贵叫代目替她掠掠鬓,将随身衣服理了理。代目因说道:“我才张见那三个人,一个是我旧姑爷,姓童。那两个不认得,都生得痴肥可笑。若同钟相公比并起来,真是神仙小鬼呢。我不扶姑娘出去罢,怕他认得。叫了财香来罢。”钱贵点头,代目去叫了财香来。
  钱贵装个病态,财香扶了出来,朝上拜了几拜。众人让她坐下,邬合先说道:“三位老爷,一位是有名的宦大老爷,一位是进士才子贾老爷,一位是百万童老爷,都是本地有名的大官府。因慕钱娘,特来相访。”宦萼道:“老邬,她果然生得好。比那大行院里的婊子果然好些,名不虚传。”邬合道:“晚生怎敢说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