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得铁相公如此用情,自然好了。”铁公子说罢,因跨上马道:“路上说话不便,我的马快,先去,你可随后赶到都察院私衙里来,我叫小丹在衙前接你。”水用答应了,铁公子就将马打一鞭,就似飞的去了。
不多时到了私衙。原来铁御史告病不准,门前依旧热热闹闹。铁公子忙进衙,拜见了父母,知道是朝廷有大议,要都察院主张,例该告病辞免,没甚大事,故放了心,就吩咐小丹在衙前等候水用,直等到晚,并不见来,铁公子猜想道:“水小姐既吩咐她托我上本,怎么不来?莫非她驴子慢,到得迟,寻下处歇了?明早必来见我。”到了次早,又叫小丹到衙前守候,直守到午后,也不见来。铁公子疑惑道:“莫非她又遇着有力量的熟人,替她上了,故不来见我?”只得差了一个能事的承差,叫他去通政司访问,可有兵部水侍郎的小姐差入上本。承差访问了来,回覆:“并没有。”铁公子放心不下,又叫人到午门外打听今日可有人击鼓上本,又回道“没有”。铁公子一发动疑,暗暗思忖道:“她分明说要夹我上本,为何竟不见来?莫非她行事张扬,被按院耳目心腹听知,将她暗害了?或者是一时得了暴病睡倒了?”一霎时就有千思百想,再也想不到是水用将到城门,忽被冯按院的承差赶转去,又叫人到各处去找寻,一连寻了三五日,并无踪影,铁公子着了急,暗想道:“水小姐此事,若是上本准了,发下来时,便不怕按君了。今本又不上,按君威势,她一个女子,任是能干,如何拗得她过?况她父亲又被贬谪,历城一县,都是奉承过公子的,除了我去救她,再有谁人肯为她出力?古语云:‘士为知己者死’,水小姐与我铁中玉,可谓知己之出类拔萃者矣。我若不知,犹可谢责,今明明已知,而不去助他一臂,是须眉男子不及一红颜女子,不几负知己乎?”
主意定了,即辞了父母,只说仍回家读书,却悄悄连马也不骑,只雇了一匹驴子骑着,仍只带了小丹,星夜到山东历城县来,要为水小姐出力。一路上思量道:“若论贼坯如此作恶,就该打了堂去,辱他一番,与他个没体面,才觉畅意。只他是个代天巡狩的御史,我若如此,他上一本,说我凌辱钦差,他到转有理了,那时就到御前折辩,他的理短,我的理长,虽也不怕他,但我见水小姐折服强暴,往往不动声色。我若动起粗来,他未免又要笑我是血气用事的了。莫若先去见水小姐,只将冯按院的两张勒婚虎牌拿了进京,叫父亲上本,参他谄师媚权,逼勒大臣幼女,无媒苟合,看他怎生样解救!”正是:

热心虽一片,中有万千思。
不到相安处,彷徨无已时。
铁公子主意定了,遂在路不敢少停,不数日就赶到历城县,寻一个下处,安放了行李,叫小丹看守,遂自走到水侍郎家里来。来到门前,却静悄悄不见一人出来,只得走进大门来,也无一人出入。只得又走进二门来,虽也不见有人出入,却见门旁有一张告示挂在壁上,进前一看,却正是冯按院出的,心下想道:“这贼坯既连出二牌,限日成婚,怎又出告示催逼?正好拿他去作个指实。”一边想,一边看去,却原来不是催婚,到是禁人强娶的。看完了,心又惊又喜,道:“这却令人不解:前日水用明明对我说按院连出二牌催婚,故水小姐事急上本,为何今日转挂着一张禁强娶的告示在此?莫非是水小姐行了贿赂,故翻过脸来?再不然,或是水侍郎复了官,故不敢妄为?”再想不出,欲要进去问明,又想道:“她一个寡女,我又非亲非故,若是她遭了强娶患难,我进去问声还不妨;她如今门上贴着这样平平安安的告示,我若进去访问,便涉假公济私之嫌了,这又断乎不可。且到外面去细访,或者有人知道,也未可知。”因走了出来。
不期刚走出大门,忽撞见水运在门前走过,彼此看见,俱各认得,只得上前施礼。水运暗想道:“他向日悻悻而去,今日为何又来?想是也着了魔。”因问道:“铁相公几时来的?曾见过舍侄女么?”铁公子道:“学生今日才来,并不敢惊动令侄女。”水运道:“既不见舍侄女,又为何到此?”铁公子道:“学生在京,曾闻得冯按君擅作威福,连出二牌,限一月要逼令侄女出嫁。因思女子之嫁,父命之,关御史何事?私心窃为不平,故不远千里而来,欲为令侄女少助一臂。适在门内见冯按院有示,禁人强娶,此乃居官善政,乃知是在京之传闻者误也,故决然而返耳。”水运听了大笑道:“铁先生可渭‘闻所闻而来,见所见而去’矣,虽属高义,也只觉举动太轻了。此话虽是这等说,然既已远远到此,还须略略少停,待学生说与舍侄女,使他知感,出来好拜谢拜谢,方不负此一番跋涉。”铁公子道:“学生之来,原不全是为人,不过要平自心之不平耳。今日心之下平已平,又何必人之知感,又何必人之拜谢!”说罢,将手一举道:“老丈请了。”竟扬扬而去。
水运还要与他说话,见他竟一拱而别,心下十分不快,因想道:“这小畜生怎还是这等无状,怎生要摆布他一场方快畅?”想了半晌,并无计策,因又想道:“还须与过公子去商量方好。”因先叫了一个小厮,悄悄赶上铁公子,跟了去打听他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