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其间往来道路,总系重复曲折,不能直捷顺便。
就是一月也走不完一府,一年也访不了一省地方。须要完局之日,然后可以次叙敷演。前者济南灾荒,今者燕人败衄,两家各守疆界,四人已在归途,试听老夫道来。
那曾公望与程知星是怎样访求的呢?二人出了济南,扮作星相,各带个小童,潜行至河南原武县地方。渡了黄河,上黑洋山览眺一回。知星指示公望曰:“汝见河、洛、伊三川之气乎?葱宠浓郁,上薄太阳,西照光华,渐加黯淡,此帝师之所由兴也。从来王气多紫赤。今嵩岳之气,于纯素中微带红色,若东方亮者,此帝师之所以为太阴也。事未发而气先应,不日可定中原矣。”公望曰:“青田先生望见紫云兴于淮、泗之间,预知太祖受命。今者行在窅然,不知亦有征兆,预显复辟之象乎?”知星曰:“我辈当尽人事以待天命。其机兆固未显也,愚料圣驾必不至中州,可以径过。但嵩岳与龙兴寺多方外名流,不可不去访问,容有知龙潜之所在者,亦未可定。”公望曰:“大是高见!”
乃先造石岩山之龙兴寺。原是唐朝武后建的,僧众林林,看来多系借物,遂去。登嵩岳,见庙中一老道,鹤发松颜,名玄池羽士,言语温和,意颇泱洽,因暂赁厢房以居。当夜方欲安寝,闻有扣扉声,启而视之,则弱冠两道者,昂然而入。知星、公望亟为施礼,询其法号,一曰大松,一曰小松。知星心甚讶之,问:“两道长更静来此,必有明教。”大松道人曰:“前数日,有燕京差遣三人,来访张三丰,却是要追求建文皇帝的。
我看二位,既在江湖上行走,必然有所见闻,正不知何故要追寻他呢?“知星一时摸头不着,只得佯应道:”我二人不过是九流,谋食道途,那有闲心情去问这些闲事!其实不知。“两道者又说:”既无闲心情,因何到此闲地方?“知星又勉强应道:”有人托小子看个阴宅,图些微利,比不得游山玩景,得闲取乐的。“两道人拂衣而去。知星心下怀疑,诚恐露出马脚,即于明晨同公望下山。取路由开封渡荣泽而抵南阳,入荆门。
汉沔、鄢郢之间,武当、云梦、玉泉、金龙诸胜地,无所不到。
然后掣回汉阳,历武昌、嘉鱼而至巴陵。渡洞庭湖,湖南七郡一州,访求几遍。
一日宿于九疑山之无为观,知星谓公望曰:“湖广一省地方,阅历二载,竟无踪影。未知何日得见君父面也广不胜欷歔太息。因步出中庭,见月明如水,信口吟一绝云:七泽三湘烟雾连,与君历尽洞蛮天。
我君我父知何在?忍对今宵皓月圆。
吟甫毕,忽屋脊上飞下一人,手持利刃,直奔至前。知星嶷然不动,览其形状,则:面黑而狭,束一顶磕脑毡帽,刚称头之大校身细而短,裹一件卷体皮衣。衣连着裤,裤连着袜;裆儿紧扣两肾,袜底缝成五指。就体裁来,全身包足。行动无声,疾如飞鸟。
知星厉声道:“汝为燕王刺客耶,可速取我头去!若为绿林豪客耶,我有韩龙羽诗在。”那人将利刃插向腰间,叉手答道:“我尚要杀燕王,怎肯为彼行刺!这句说得没意味了。至于绿林,似乎同道。然其中有不义之徒,我必杀之。还有那些贪官污吏,豪绅劣衿,嚼民脂膏,与贼盗无异者,我亦必杀之。
若要杀一不应杀之人而可以取富贵,是则区区所不为也!“知星敛容谢道:”壮哉!义士。“公望拍掌曰:”安得衣冠中,具此一副侠客心肠!“那汉又应声道:”不意读了书的人,都变了心术,倒不如草莽中有志气的。我看二位与别的读书人不同,所以远来相访。手中拿的利刃,不过试试你们的胆量,幸勿见叱。“
知星听了这话,心上就有个主意,遂延入室内,逊之上座。
那人道:“我所极鄙薄者,是读书人;所最尊敬者,亦莫如读书人。今我尊敬者在此,理宜末席。”公望尚在推逊,知星道:“义士不爱虚文,就此坐罢。”叩其姓字,籍贯、始末,答道:“小可无姓无名,叫做绰燕儿。因生得手足便捷,十一岁上,一手将飞燕绰住,所以得名。本贯蓟州人氏。当燕王反时,我曾入营去刺他,一剑砍下,忽有金龙舒爪接祝帐外侍卫闻有声息,齐来救护,我只得弃剑而逃。他如今所佩的宝剑,还是我的故物。后来走在江湖,要学行些仁义,常常取富贵家之金银,以济穷苦之人。若是有仁有义的,虽然大富极贵,却也不动他分毫。前在荆门州,见二公形迹可疑,不是个星相之家,料其中必有缘故。两年以来,君所宿处,我亦在焉,要探确了心中所为何事,来助一臂之力。其奈绝无圭角,不能揣测。今夜听见吟出诗句,方知是为君父的。这等忠孝读书之人,岂可错过!请问要怎样?我就鼎镬在前,刀锯在后,也能为二公奋然前往,断不畏缩的。”
知星大喜,就将唐帝师创都济南,要求建文皇帝复位;四人各分六省,潜访行在的话说了一遍。绰燕儿道:“如此,却用不着我辈,就此告退。”知星道:“请住!我等所去地方,久矣皆属于燕,设有不测,性命难保,那里还讲访求君父?”便激他一句道:“汝若真有义气,竟与我二人同行,缓急相助,生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