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徒急跳下马来扶时,那两个响马已到。拿着明晃晃的两口刀,砍断稍绳,就提哨马。不料想这里云仙一箭已到,强人才提着哨马,左臂上就中了一箭,哨马重,一坠也落下马来,那匹马飞也似去了。这强人待来救时,云仙这里又是一箭,也从耳根边擦来。那强人见势不好,就飞马逃生。说的时候迟,做的时候疾,云仙早已赶来了,跳下马,将坠马强人按住,众人解稍绳捆了。
  弓开秋月圆,箭发朔风劲。
  纵是绿林豪,也难逃首领。
  看方公子时,在地下抖做一堆,两个人搀扶不起。众人撮他上了马,一齐人又喜又愧。喜的财帛不失,愧的是八九个男人没用,还不如一个女子。簇簇拥拥,将强人交付到县里。晚间,方兴道:“我枉了合你相处半年,不晓的你有这样手段。今日虽然得了胜,那响马定不死心,我怕他再来翻冤。”云仙道:“这事也是有的。总而言之在我罢,保你无事。”
  次日,又收拾起身。众人也怕响马再来复仇,都有些皇皇惑惑。方公子道:“云仙,我这性命在你身上了。这一来他定然伤人。”于是云仙在前,九个人在后,弓上了弦,刀出了鞘,紧紧簇做一团走。云仙笑道:“怎这样的慌张?”行的将近景烟,果然七骑又从后跑上前面,云仙叫众人合公子列在一边,他带着马,立在当道。他那里放下一枝箭来,被他一弓稍打落草间;又有两枝箭一齐下来,他把那弓一拨,都不得近身。身后又四枝箭齐发,他一个蹬里藏身躲过。这云仙便高叫道:“我曲云仙也要还礼了!”正待放箭,只见那些强人滚鞍下马,喊道:“不要放箭!咱们不知是女将军,冒犯虎威,如今再不敢了。”云仙道:“你既知道了,去罢。”言毕,只见那七个响马,果然跳上坐骑,向南而去。
  猎猎西风月色低,妖服虏只单单骑。
  笑来巾帼偏豪杰,羞杀弓刀介胄儿。
  原来云仙父亲,当初也做这买卖。云仙十四五了也随了出来,力敌万夫,百发百中,北地上尽知名的。因老曲年老,家道也好过,不出来了,故此有这节事。云仙回看公子,正伏在马上,口里喃喃的许斋云山真武上帝良愿。云仙道:“去了,趱行罢。”公子道:“也说的有理,道他后边来,还从后边去,是个散讫了。他倒上前去,定是这几个弄你不倒,再去寻个人做帮手,断你的路。”云仙道:“他不敢。他是怕前面有不知道的,怕着我手,他所以前去,先送个信,如今一路上可保没事了。”公子道:“这些响马,怎么都晓得你?”云仙讳言道:“我与父亲,常送辽东标往南去,故此知名。”这方公子还半疑半信。所喜一路自德州、茌平、献县,直到邹县,一路上毫没些儿阻隔。宿迁下船入淮,过高、宝、瓜、阳渡江,到了家中,这番是黄金入匮了。方公子孺人出来恭喜丈夫的,问他路上平安。方公子说:“一路上全亏了方兴辽东新娶来的妻子,两次遇盗,却亏他打退了,路上些毫不失。叫做云仙,是天地下一个英雄女子。”令了来见孺人。此时一到家中,这云仙早已另换衣服改装了。
  髫绾乌云宫样梳,猩唇一点似朱涂。
  些儿不带英雄气,窈窕依然仕女图。
  孺人也尊重他。见了云仙道:“一路辛苦了,不要行礼。”不叫他叩首。仔细把他一看,说:“倒也是个轻盈女子,怎做出如许的事功来?”自己去取了一枝银簪、一对银环、两套衣服与他。方公子重赏方兴与云仙。犒劳从行军健,写封家书,着他还到父亲军前。
  一家儿初时听得说云仙甚是凶勇,都有些忌惮他争强不伏弱,呼大喝小,不知他却极是温柔气和,绝没有些狼脏态度。方兴自见他路上光景也怕,他却相爱相敬,并不欺侮。一家杓大碗小的,莫不喜他。只是方公子当初钱财上紧,眠思梦想,怕这主财物不得到家。如今也不怕飞去了,却又生出余事来。想道:“我孺人生来憨蠢无才,那像云仙,却生得不长不短,不瘦不肥,眉目儿极疏朗,心性又极灵变,在方兴身边,是一块好羊肉,落在了狗口里,可惜得紧。若是我得他作妾,出入之间,男装相伴,旅邸便不寂寞了。若到了边上,他这般有气力,会武艺,同他去阵去,得了功来,岂不是我的么?是我的这顶纱帽还在他身上。但我要侍着强去夺他,却又不雅。我看这女人,极温和,极善净,好说话,不如在暗地里去勾搭他。勾搭上了,与他计较,把方兴送到父亲边去,我两人岂不快活!直至他回来,我先立了他做个二孺人,也高在了他了。方兴要是来说,我与他几两银子,叫他去另讨,方兴自然罢了。”这才是:只图自结鸳鸯带,不顾他人连理枝。
  主张已定。说云仙灵便,孺人喜他,常叫他穿房入室。极质朴的人,向来一件紫花布道袍,二十年不换,如今也穿绫着绵;向来二三十粒一碗粥,两三根臭乾菜作肴馔,如今也美酒肥肉;向来半年不洗浴,一载不篦头,那肥皂面孔再不相会的,如今也鬓发抿而又抿,洗脸擦而又擦,玄巾珀结,朱履绫袜,恭喜个皮湾三个皮眼钱,一个皮踢头陈桥鞋,也与尊足相别。打扮得漆漆碌碌,要来勾引云仙。孺人是本分人,他就开口明央求道:“云仙我实在是看上了。他要得到手,也替了你的力气。我日后的功名还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