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、湘军,更没得可说,整整又赔了二百兆银两银子才了得事。你道中国几多钱财,能够年年充做赔款呢?再者,如旅顺、大连湾、广州湾、威海卫、胶州湾,统通被外国人抢了去,你道中国又有几多口岸?弄得外国人天天说瓜分,可还了得!若不把中国另行制造过来,斯民身家性命就不用要了。” 梁启超道:“先生也说得是,只若是另行制造中国,究要什么法子呢?” 康有为道:“我们志向本要保国安民,叵耐大道不行,反要把我们参劾,还有情理么?虽则安命听天,是我们志在圣贤的分内事,但是国家紧要。因我们中国被满洲人占去多时了,却被满人把持,没些变动,将来尽被外人分的分,灭的灭,是说不定的。不如索性把满人驱逐去了,复回完全的中国,像日前孙文的所为,却是不错。”
梁启超听了,也点头没有答腔。林魁听得,已伸出舌头,几乎缩不进去,半晌才道:“ 这样看来就要做革命党了,怕我们实使不得呢!” 康有为便问其故,林魁道:“ 昔者孔子亦是道大莫容的,也宁愿乘桴浮海与欲居九夷,也不愿做这等事。且我们在这里,哪个不知是要做圣做贤的,今一旦如此,好不令人议论。” 康有为道:“ 你忒呆了。你道孔子不赞成革命的么?汤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,这两句话就是孔老头儿说的。不过孔子力做不到,又见周德未衰,故不能干这顺天应人之事。然而《 春秋》 改元称制,其志可见。今时局如此,比孔子当时却又不同,就不好错过了。那姓孙的说的什么民主立宪,我们却不懂得,只此事若干得来,为头的就做个皇帝,玉食万方,其次也做个开国功臣,食邑万户,倒像为圣为贤的一样儿流芳 千 古 了。你 道 好否?”林魁道:“ 这样果然是不错,但目下究要怎样做法?”康有为道:“ 俗语说万事起头难,今孙文等日前谋起于广州,想已预备多时,党羽自不少了,我们尽可交通他,说道与他同谋,他们在外打点,我们在内照应,行事较易。想他志在成事,料没有不允的。” 梁启超道:“我们向不曾与他相识,怎能与他交通?” 康有为道:“ 他们既谋大事,正须多人相助,何患交通下来。我探得他现寓澳门,就写一封信给你们前往,且看如何。但此事比不同别的,总要慎密慎密才使得。”林、梁二人自不敢违抗,即领了书信,托称有事要往澳门,即起程去了。
林、梁二人一路忖度,觉好好的求做个圣人,还自安稳,且纵使他人不认我是圣人,惟我自己当做圣人有何不可。今偏偏讨事做,又改转念头要做皇帝,可就奇了。况且自己可以自称为圣人,若皇帝做不来,就断没可以自称做皇帝的,这想头就差得远了。慢表林、梁二人且行且想。原来孙文、杨衢云是当时革命党的大首领,宗旨主张要恢复中华,做个民主立宪国的。自从那年谋在广州起义,被人泄了机密,因至失败,其后居于澳门,正寻机会以图再举。及见林魁、梁启超领了康有为的书信到来,交通自己。见彼此都是中国人,今肯来相助同谋,本没有不喜欢的。只素知康有为那人是宗旨无定,妄自尊大的,且天天外面要做圣贤,肚子里却热心科举。又性情乖僻,凡粤人听得他名字的,哪个不唤他做癫康,这样就不是个肯流血救国的人了。故眼前见他通信到来,口称要同谋举事,虽不好拒绝,只不过淡淡应酬而已。
林、梁二人见此情景,只得回省城去了。把情形覆过,康有为听了默然无语。自忖自己已是一个举人身分,满望一封书交到他们,一定欢迎。今却如此冷淡,难道他们小觑自己是不能干事的?想一会才道:“你们料孙、杨二人意见怎地?”林魁道: “ 想忌我们本领压住他是真。” 梁启超道:“这却未必。大凡读西书的人,更识得外情的,每诮我们读汉文的是个书呆。他满意我们只合求科举、说官阶。抑或有点事识破我们,就瞧我们不在眼内。况见我们是向政府求功名的,更疑我们是去侦探他们的行动,自然要思疑了。” 康有为道:“轶赐的话还自有理,但我有什么歹事被他看破?总而言之,吾道不行,就所如辄阻也罢了。你们且退。难道自己就干不来,要依附他人不成?” 说了,林、梁二人退出。
康有为再想孙文如此见外,料觑破自己不是实心与他同志,故以如此。但两学生前去亲见,他人不赏脸,自己面上实过不去。他日稍有微力,无论如何尽要阻碍孙文,才出得今日这口气。想罢,心中更自愤闷。又忖这回欲助同孙、杨行革命的事,只有林、梁两学生知情,若传将出去,恐又被人说自己见异思迁了。况林魁为人不甚懂得机关,容易胡乱说了出来,因此要靠林魁秘密,更竭力笼络林魁。常说林魁性情酷似曾参,质虽愚而勤于学,将来得吾道者必魁了。林魁听了,见先生说自己可以继承道统,好不欢喜,便又竭力趋承康有为,一举一动也留心不过。恰那日是八月中旬,适逢佳节,夜后家家笙管,处处弦歌。同门学生或唤花舫游河,或到酒楼赏月,更有些告假回乡趁节的。十分热闹的时候,哪个不出门游逛?所以万木草堂里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,只有林魁因屡次蒙先生赞他勤学可以传道的,更在康有为面前卖光儿,虽什么热闹的时候,也没有出门。只着使唤人买了